《吹个口哨来听听》 第一章 黄少贞会在今夜失去她的处女之身。 当然,事情不见得会发展到那个地步,然而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作下这个决定可不容易,一切还得天时、地利、人和等各方面都搭配得恰恰好才行。根据她得到的最新情报,那个日本鬼子千草耕治今晚投宿在喜悦饭店,恰好是她的死党家族经营的连锁企业。 难得碰到一个内神通外鬼的机会,如果不善加利用,老天爷一定会吐她口水。但是吐她也就罢了,如果误溅到旁人,她可多添了一条罪孽。 “你确定这么做妥当吗?”话筒彼端传来挚友的关切。 黄少贞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宇间泄漏了她的忧虑和不确定。 “当然。反正又不是我亲自出马,只是找个‘上班女郎’出动而已。”她太庆幸自己不必当面对好友撒谎。 “说得也是,如果换成你扮演se诱女郎,那些男人不但不会产生性冲动,说不定还会性无能。”冯清若送她一记暗箭。 “阿若,我拜托你!”黄少贞秀丽的眉心蹙紧。“你从小就喜欢挖苦我,挖到七老八十了还不过瘾?” “我有什么办法?你也不看看自己!一副圣洁清高的外表,活像高高在上的官夫人,那些男人随便看你一眼都会闪着眼睛!”冯清若哼了一声。“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将来不论嫁给谁,那个倒楣的家伙准会得阳痿。” 死党一口气道出黄少贞的心酸。 好吧!生成一副“尊贵、有气质”的仪貌,难道是她的错? 只要她静静不说话,嘴角的弧度微微撩高,下颚再轻抬十五度角,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贵气,活脱脱就是个“官夫人”的最佳形象。若再穿裹上高雅的旗袍,即使出席任何领事馆的宴会,说服宾客她是某某大使的夫人,也决计不会引来任何怀疑。 若说她出身于财阀世家,从小受环境薰陶,这份华贵气质还来得有道理一些。可是,抱歉了,她的家底子再平凡不过。父亲退休之前担任商船公司的大副,母亲来自寻常百姓家,和小门小户的家庭主妇没什么不同。 尊贵的外貌带给她的烦恼多过于好运,最血淋淋的一个例子就是从来没有男同学敢追求她。 男生之间流传着根深底固的刻板印象黄少贞那条大鱼,市井小民伺候不起。 于是,当同龄女生发出愚蠢的咯咯笑声,与小男朋友打情骂俏的时候,她形单影只的泡在图书馆里,翻阅“一百个不需要男人的理由”;当女孩子下课后围着那个昨天失去初吻的幸运者,一脸欣羡的聆听对方炫耀时,她正独立制作着被所有人遗忘的壁报,主题是“学生应该专心念书。” 从小到大,她受够了外表所带来的孤离滋味,却又不知道如何摆脱困境。十六岁那年,如果不是冯清若以一颗排球将她打进医疗室里,她可能连一个谈得来的朋友都没有。 怎么想着想着,竟开始自怜了?黄少贞重重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们不必再讨论我了。告诉我你那方面安排得如何?” “一切妥当。千草耕治今天下午住进十六楼的一六二号房。晚上十一点,你直接把人带上他的房间,叫那个女人告诉千草‘是朋友安排她来的’。”冯清若向来请求简洁俐落的办事效率。“我已安排好一个收尾的内应,这个人以前和千草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事后会打电话给千草,说是慰劳他旅途辛苦,自动替他安排了一个余兴节目。里应外和,绝对不会露出马脚。” “等一下,柜台人员会不会把我们拦下来?”她久仰喜悦饭店的门禁森严。 “今天值班的阿亮识得你是我朋友,不会盘问的。”冯清若信心满满。 “那就好。”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贞,你确定这么做真的有用吗?”冯清若的声音仍然有些半住半疑。“对于来历不明的dna证据,法庭不会采信的。” 黄少贞沉默了半晌。 “法庭采信与否还在其次,我堂妹不愿意把这件你权纠纷闹大,让家人在邻里间颜面尽失,所以我们也没有什么机会走上司法途径。”她无奈的回答。 冯清若又有异议了“你堂妹不肯上法庭,那么就算妈得千草耕治的dna检验结果,又有什么作用呢?还有,如果千草耕治真的不是孩子的父亲怎么办?” “我相信我堂妹的说法,千草一定是孩子的父亲。证实之后,即使他不肯承认,我们也会将资料送给他日本的家族。千草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他父亲又是日本国会内的重要人物,闹不起儿子在国外蓝田种玉的丑闻。” “所以你就自己设法弄到他的‘检体’?”冯清若仍然无法相信她会想出这么霹雳的点子。“不过,幸好你雇了真正的应召女郎去骗取,即使事情不成,你也没有损失。” “嗳。”黄少贞含糊的蒙混过关。 其实,她的确想亲自出马。她不能冒险将工作托付给其他人,尤其是无信誉可言的应召女郎谁知道对方明白就里之后,会不会把这桩“取得检体”的内幕作为日后勒索的工具。 不!还是靠自己最保险。 黄少贞镇定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既然千草耕治管不住自己的裤档拉链,他就必须为自己的轻忽,以及为她堂妹所受的屈辱付出代价。 突兀的口哨声嘹亮了喜悦饭店的贵宾室。在正式场合,吹口哨向来被视为不庄重的行为,然而饭店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勇气纠正这项失礼。 青天高高,白云飘飘,太阳当空在微笑 主旋律腾上法式圆顶天花板,弹向枣红色的天鹅绒落地窗帘,一声叠上一声,形成绝佳的立体声环绕效果。每一声轻扬的音符,都像一柄讽刺的利剑,深深刺进礼宾部经理的心房。 堡作人员冒险地偷瞄一眼重量级vip的表情,阴云密布的五官昭示了他恶劣的情绪。 吹奏了几首曲子后,口哨声终于嘎然而止。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订房被取消了?”冷沉的声高速出自于石藤靖和口中,阴沉的神色让下颚中央那道沟痕显得深刻。 他两个月前预订好的房间,居然被别人截足先登了!他必须沦落到某个不知名角落的烂套房里。他简直不敢相信! 喜悦饭店的高级职员每年固定接待他七次以上,这四年来已经熟稔得足以明白一个事实石藤靖和开始吹口哨的时候,便是他极度不悦的时候。 对于一个过去六天、马不停蹄跑遍东南亚三国七个分公司的男人而言,他该死的有权利不爽到极点。 “不不是的。”经理掏出手帕,擦去额角的汗水。“石藤先生,请多给我们一天的时间,明天正午一到,您一定可以顺利住进一六二号房。” 房务部主任连忙补充几句“敝饭店前几天刚起用一项新的电脑系统,房务人员还不是非常熟悉操作方式,才会误把您住边的一六二号房登记给另一位房客,这一切都是敝饭店的疏失。为了弥补您的不便,我们愿意给您另一间更高级的住房,希望您能满意。” “我不要另外一间更高级的住房!”震怒的低吼如同来自于阎罗王的令召。“如果我想住斑级套房,当初就会要求秘书预订总统套房,可是我喜欢一六二的视野和角度,就这么简单。” 礼宾经理瑟缩了一下,瞄向石藤靖和的蒲扇大手,猜测那只揉抚额头的铁掌何时会握成拳头,击向某个倒楣鬼,毕竟石藤靖和阴晴难测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 说起“欧亚科技”与石藤家族的名字,没听过的人大概都作古了。由日本石藤一氏领军的“欧亚科技”近年来已经成为高科技国中的传奇之一。 远在二十几年前电脑市场开始兴时,大多数公司都执着于硬体设备的制造“欧亚科技”却力排众议,相准了有朝一日软体将主宰硬体。于是,他们推出第一波的商用软体攻势,成功的将“欧亚科技”推上亚洲的电脑龙头地位,与美国的“微软公司”凛然对望。 四年前石藤靖和说服家族掌门人他的父亲石藤老先生,表示“高科技研发”将为公司带来更庞大的利益。于是“欧亚科技”进一步跨入高科技产业,积极拓展科技发展的颠峰。 孰料,三年前一场毫无预警的心脏病只熄了老掌门人的生命之火,经营重担霎时落在独子石藤靖和的肩上“欧亚科技”自此进入一人独大的经营策略。 “欧亚科技”与喜悦饭店长期合作,凡是该公司员工邮差外宿,几乎皆下榻于喜悦饭店位于当地的边锁饭店,他们得罪不起“欧亚科技”的龙头老大。 必于石藤靖和的传闻很多,绝大多数与他的性情有关。 据说他曾经取消在印尼的一千万美元投资,只因为对方的商业代表言语不得体,打高尔夫球时讲了一个极端侮辱日本人的黄色笑话。 据说他也曾在虱中,一拳打断美方代表的门牙,只因那个洋鬼子对他的女秘书毛手毛脚。 当然也有他龙心大悦的时候。 他曾经包下日本一间大型游乐场,让贫苦儿童度过生平最快乐忘忧的一天。 他敢曾投入巨额资金,预备兴建一座晶片工厂,却在动工前三天紧急叫停,只因那块建地被证实是特殊候鸟的栖息地。 就因石藤靖和的喜怒于乐没有一定的逻辑可循,他才会成为商场上的难缠人物。 然而,有一件事是无庸置疑的只要情况开始发馊,必定由他知名的口哨声揭起冲突的序章。 中国人“相由心生”这句话已经流传了五百年,自然有几分真实性。像石藤靖和这种硬底子的男人,配上刚强不屈的五官几乎是天经地义的。 他五官中最醒目的部分就是那双浓眉,又粗又黑,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善良老百姓;头发根根似铁,所以多年来一直保持比平头更长一公分的短发造形;再加上他承袭了石藤家的壮硕身材,一百八十二公分的高度不算太稀奇,但是横向的肩宽挺适合去打美式足球。 总而言之,用“又臭又硬”四个字来总结他的人格特质,料想不会引来太多争议。 哪天不经营电脑公司时,他很适合到影艺界轧一脚,扮演山口组老大。 “我不在乎你们用何种方法,反正替我把一六二号房换回来就是了。”该死的! 他有认床的毛病,除非待在熟悉的环境里,他才能好好睡上一觉。 经理和主任与望一眼,两个人很有默契的走到旁边分享悄悄话。 “经理,不如我们和现在的房客商量一下,请他换房间,大不了送他一晚免费的住宿。”主任低声建议。 “对方如果不肯呢?”经理有些担忧。 “再奉送早、午两餐,他总该肯的。”主任清清喉咙。“现在这个问题是出在饭店方面,我们有义务满足每个客户的需求。为了饭店的声誉着想,小小的损失也是应该的。” “可是,对方如果临时有访客”经理又一迟疑。 “所有访客必须透过柜台通报才能上楼,我们先知会柜台一声,说一六二号房已经换成石藤先生,这样两方人马都不会错过各自的访客,岂不是两全其美?” “很好,你#x4e0d;#x6127;细心体贴的员工楷模”经理感慨的拍拍他肩膀。 两个人很合理的为自己的畏缩找到台阶下。 “石藤先生,请您稍事休息片刻,工作人员很快便会为您处理好换房事宜。”经理走过来回报,并且向一位房务使了个眼色。 三十分钟后,濒临爆发边缘的石藤靖和成功地要回了他心爱的一六二号房。 目前为止,一切进展得相当顺利。 黄少贞顺利通过柜台人员那关,他们识得她是老板千金的好友,没有多盘问。 上达十六楼之前,她先到餐厅吧台点了一小杯龙舌兰洒,让狂怦的心律调回正常的速度。对于一个滴酒不沾的人,一杯与一整瓶酒并无差别,都足以摆平她。她有点醉了。酒意稍微麻痹了她的神经,让她转头落跑的念头迟缓下来。 黄少贞就着电梯的镜面墙审视自己。 她已经尽可能把自己打扮得妖魅冶艳了,丰润的青丝往上揽高,用玳瑁发夹松松地绾住,两绺小鬈丝竽落在肩上,衬脱出柔滑白嫩的颈项。 澳良式旗袍包裹住她的娇躯,高领剪裁看保守,实则不然,因为整件旗袍以黑色薄纱制成,里面原本还有一件同色系的天鹅绒衬底,可是为了达到“浪荡女妖”的目的,她舍内衬而不穿,只在外面围了一条长披肩。一旦把披肩拿下来,曼妙的曲线一览无遗。 她特地选焙了最浓艳的彩妆色系,火红色的唇彩,咖啡色的眼影,掺了银粉的腮红。 今夜的她不是大学里的国文讲师,而是月历上的香艳女郎起码她希望如此。 “我牺牲得够彻底了那个日本鬼子若是不上钩,我也黔驴技穷了。”她喃喃对镜中人自语。 “叮咚!”清脆的铃声听在她耳里却像丧钟。 “十六楼到了。”电梯小弟愉快的说。 黄少贞倏瞪着电梯外面,两只脚却钉在地上般,动弹不得。 “小姐?”耳旁响起小弟的询唤。 “喔对不起!”她连忙跨出电梯。 无边无际的慌乱突然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不行,不能慌。”她的手指甲刺进掌心里。“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回头也太晚了。” 黄少贞,振作精神,一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她暗暗替自己打气。 一六二号房位于走廊末端,正好是l型建筑物的转角。这一翼较为短小,只规划了一间住房。 她瞪着黄铜铸的“1602”门牌号码,足足又呆凝了五分钟,才抬手敲门。 叩叩叩! 房间内,一室暗黑。 银亮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入淡白色的光芒,也浸浴着长椅上盹睡的形影。石藤靖和忽地张开眼睛,就着夜色瞄一眼腕表,时针分针形成大钝角,指着十点半的位置。 叩叩!另一响轻敲告知他噪声的来源。 他今晚并没有预定访客,即使有,也不可能约在即将入了夜的子时。 叩叩叩!第三次响声又传来。石藤靖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慎踢倒脚边的空酒瓶。 懊死!罢才边忖思公事,边喝点小酒,竟然不知不觉就喝掉一瓶雪利。他的酒量甚豪,不过在疲惫的催酵下,脑袋已经有点沉重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重新稳住自己,缓缓走上前应门。 一阵酒气扑鼻而来。 黄少贞的心跳开始失速。门开的一刹那,所有想象忽然恶化成真实的鬼魅,一一朝她冲噬过来。 她即将进入一间乌漆抹黑的斗室,把自己的身体当筹码,交给一个陌生男人。如果他是个性变态怎么办? “你是谁?”粗鲁的询问带异常口音,听起来有点大舌头。 黄少贞悄悄倒抽了一口气,好好剽悍的男人! 她并未见过千草耕治,但是想象中,他应该有着日本人的典型长相,应该是单眼皮,一嘴烂牙,矮小,猥琐呃,她承认自己有一点偏见,可是决计想不到,实际上的千草耕治足足有她两倍大。他的体格结实,肩膀几乎塞满整个门框,完全显露出成熟男人的强壮。她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不能算矮了,却硬是比他低了一个头。 而且,他也比他想象中年轻。就她所知,千草耕治即将迈入四字头,但眼前的男人却保养得出奇良好,说他不到三十五岁,一定不会有人怀疑。 “我我”她的心脏强烈跳动。“我是” 不该是这样的,千草耕治应该既猥琐又好色,有着豺狼一般的小头锐面,不该是眼前这个高挺优雅的男子。 他会让她全身而退吗? 天!如果这个女人能把嘴巴闭紧,收起那副呆相,她其实长得还不错。石藤靖和皱眉想道。 她的五官很清丽细致,一对杏眼呈完美的橄榄形,瞳仁水亮水亮的,颇有几分灵动的气质。 他的眼光下移,来到娇躯部分。渐渐的,缓缓的,一抹纯男性的兴味光芒取代了严厉。 嗯不坏。 黄少贞顺着他的眼光往下看了自己一眼,倏然想起今晚的来意。而千草耕治并未使用真实姓名,所以她不能直称他千草先生。 “我我是”她努力挤出性感小野猫式的甜笑。“我是您今夜的伙伴。” 石藤靖和微微咸到失望。原本是那种女人!她的气质实在不适合在风尘中讨生活。不过话说回来,以她的条件,隔不了几年,应该就能拐到识货的富商包养她。 “你为什么认为我今夜需要伙伴?”他的宽肩斜倚着门框,好整以暇的反问。 “呃?”黄少贞吐不出话。不是他唤“小姐”来的吗? 低沉的笑声震荡开来。“我猜我一定刚入行不久,实在青嫩得可以!” “您到底请不请我进去?”她有点恼了。原本是测试她来着,害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走错房了。 “啧啧啧,有爪子的。”他侧过身子让开一条小通道。有何不可?这女人想必是原本的房客唤来的。她们只要有生意做,客户是谁应该没有太大分别。 黄少贞谨慎地瞄一眼黑蒙蒙的室内。这间房室的摆设与大多数旅馆相去不无,特色在于整面的落地门窗,将海港的夜景一览无遗。 他很不君子,故意横住大半条路,让她非得从他身旁挤过去不可。硬跨过去时,两人的身体无可避免的碰触到。她隐隐约约听见他满意的咕哝声。 石藤靖和关上门的同时。顺手点亮台灯。两盏米黄色的小灯在她身旁晃亮,从他的角度,正好将纱衣下的完美曲线尽收眼底。 这女人简直是极品!他暗暗赞叹。凭着清丽动人的脸孔,以及那副曼妙的身段,她足以走入高级社交场合,丝毫不逊于达官显贵的夫人。可惜啊!造化弄人。 “你正在喝酒?”黄少贞眼光一扫,瞄到地上的空酒瓶。 “放心,对我待会儿的‘表现’不会有影响的。”他嘲弄的挑挑眉。“你想来一杯吗?” 她迟疑了一下。“好的,谢谢。” 或许今晚的第二杯酒下肚,她会麻木得无暇恐惧。 石藤靖和从小酒架上取下一瓶波本,为两人各斟了一杯。 她呷了一小口,让酒汁缓缓烧灼食道,呼吸终于平顺了一些。 一回眼,看见他靠着床头柜坐回床上,两只手交叠在脑后。衬衫敞开三颗扣子,呈现一大片古铜色的胸口。从他身上迸射出雄性动物的生命力,几乎像有形的箭,射向她的四肢百骸。 炯炯有神的眼眸清楚显现他的欲望。奇异的是,他的眼光并不让她觉得婬邪。 “你打算一整个晚上站在那里吗?”一抹戏谑加入原先的情欲。 懊死的!他竟然觉得她很好笑。 “你要不要先洗个澡?”她敏锐的感受到自己的娇小和脆弱,试图在想出下一步之前争取到更多时间。 “我已经洗过了。”石藤靖和尽量克制自己别笑出来。这么紧张的应召女郎倒也突罕见,她以为他是条子假扮的吗? “我我想洗!”她不由分说,快速闪进浴室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喝下第二杯酒真是天大的失策,害她的脑筋混沌沌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褪去衣物,扭开莲蓬头,任由哗啦啦的热水流遍她全身,希望能恢复一点神智。 冲完澡后,她面临第二个难题。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她进来洗沐,浴后就该提供“服务”了,她怎能再穿回原来的纱衣? 她别无选择,拉过门后的浴袍披上,尽量把腰间的袍带打紧。 经过洗手台前,她下意识望着镜中的自己,本来以为会看见一张脸色苍白、惶惑惊慌的脸庞,谁知结果大大令她惊愕。 白皙的脸颊因为洗浴而染上淡淡的粉红,瞳眸泛出汪汪的水意,娇慵羞怯的神色简直就像像她所扮演的角色。 “老天!”她轻声呻吟,前额无助的抵住镜面。 好不容易加强了心理建设,她回到房内,决定照计划行事运用各种可行的方式让他满足,她便能成功取得“检体。” 视力尚未习惯光度的转换,一阵阵热突然从她的身旁席卷上来。 “我还以为你打算在里面耗上一整夜。”石藤靖和拦腰抱起佳人,双双跌陷进床垫里。 “等一下”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含着波本酒味的吻夺走她一切吃。 血液以惊人的速度在石藤靖和的体内沸腾。好久了!距离上一次与女人耳鬓厮磨已经好久好久,他竟然没发现自己这么想念女人的馨香气息。 他感觉到佳人在颤抖,故意将她的俏臀按向自己,让她感受他的亢奋。一阵锦密的颤抖从她身上震荡而来,满足了他的男性心理。 她的唇柔软而甜美,仿如可口的棉花糖,引诱人多咬几口。他缓缓加重吻的力道,迫使她的朱唇敞开。 浴袍的结已松开,他的手溜上如丝如锻的雪背,如同抚弄一只柔顺的猫。 黄少贞屏住呼吸,用不着低头检查,便知道抵住她小肮的坚硬是什么。粗糙的掌心带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她颤巍巍地探吸一口气,含进他充满麝香味的体息。他出奇的好闻,除了淡淡酒气,带着一股淡雅清新的皂香味。 她轻启朱唇想说些什么,吐出的却是一句轻吟。 与他的强硬坚实比起来,她就像一只脆弱的绵羊。 娇柔的吟哦催发了他迫切的需要,他叠覆上醉人的雪躯。 她的指甲刺进他肩膀,抗议他充满压迫性的体重。 “好利的爪子!”低沉的笑声在他的胸腔内共鸣。 她的浴袍已经完全敞开,他把碍手碍脚的衣物全部褪去,任由它们散落在地毯上。 肌肤接触到冷空气时,黄少贞稍微回复一点神智。 在他拥开浴袍前,她忙从口袋掏出最关键性的东西一个铝箔色装。 他没有异议的接过来。 她的脑袋仍然迷离昏沉,呼与吸之间净是男性化的气息。心理和生理陷入矛盾的拉锯战。心理上,她抗拒身体的防线被侵略;生理上却不由自主的弓向他,迎接这份刺激的抚触。 骞然间,一股强大的压力试图侵入她体内深处。探测到这股外力,她的肌肉反射性的紧绷起来。 石藤靖和没有太困难便得到他想要的。她咬着下唇,默默承受了他的进袭。 青春期的小手术使她失去那一片薄膜,也省去了事后向他缔造理由的工夫。 她紧闭眼睫,试着让身体习惯被入侵的感觉。 令人意外的是,他似乎感觉到她的不适应,意很体贴的停下一切动作,等她僵硬的躯体慢慢恢复成柔软状态。 她微愕的睁开眼睛,望进一双黑眸中,他的瞳孔宛如深不可测的水潭,波光流动。黑潭中央突然窜起火焰,越来越张狂,烧成一片口干舌燥的火热。恍惚间,烈焰幻化成一条翻腾的游龙,将她扯入无底的深渊 石藤靖和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 整个宇宙开始激荡。 他猛烈冲撞她的身躯,她只能无助的弓起身,减缓体内那股庞大的压力。 一阵微妙的感觉从两人身体的连接处升起,她惊喘一声,挣扎着不让暧昧的感觉主宰自己。 雪白的前额凝聚汗珠,她的眼睑紧合,求求你,快结束吧!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抗拒多久。 骞然间,一阵剧烈的痉挛攫住身上的男人,他仰头发出沙哑的低吼。世界又恢复平静。 她终究是做了!在没有太多选择的情况下。 今夜第二次,黄少贞站在莲蓬头下,让水流冲走身上的气味。 那个日本男人就像一道旋风,漫天袭地的吹刮而来。等风暴过去,事情已经成定局。 她疲惫得暂时无法思考,额头靠着冰冷的瓷砖,只能让水流不断的冲刷身体。 一个吻印上她的肩膀。 她茫然的回过螓首,另一阵风暴席卷而来 第二章 “赫!” 黄少贞从午盹中霍然惊醒,一颗心在胸腔中怦怦狂跳。黏腻绵长的吻仿如跳脱出梦中,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环顾系办公室里,几位行政人员和老师犹趴在桌上盹眠,背心随着规律的呼吸起伏。 醒一醒啊!贞,你目前人在系办公室里,你很安全,黄色套装仍然整齐的穿在身上。 午后一点,仲夏的蝉儿嘹唱在树梢,大学校园浸婬在灿烈的阳光中。她用力甩甩头,试着让躁动的呼吸平缓下来。该死的!那夜的偶发早该让十四个经过的夜晚冲淡了,为何仍会在的寤寐中出现? 铃办公桌上的电话蓦然大响,她赶紧抢在吵醒别人之前接起来。 “贞,我是妈妈。”母亲打了声招呼。天哪!黄少贞把倦累的脸庞大埋入掌中。又来了! “妈,有事吗?”按照惯例,她只需要说出唯一的台词,母亲大人自然会负责疲劳轰炸的部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千草耕治的dna检验结果,竟然和她堂妹上个星期生下来的小孩不相吻合。 这个结果几乎让黄氏家族分崩离析。家族长辈们之前犹自存着一点希望,或许这个小表头并非来历不明的杂种。这下可好,孩子的爹不是孩子的娘所宣称的那个人,科学办案、铁证如山,想抵赖也赖不过去。一家子人登时张飞打岳飞,打得满天飞,我骂你贱,你说我无情;其他不相关的族系以着冷眼旁观的心态,边嗑瓜子边看电视,闲暇时拿起话筒,问问这桩父权人伦大剧进展到何种程度。 然后,所有指责忽然流往黄少贞的头上。 “堂姊,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话,罢手别再管这件事呢?孩子的父亲明明是千草耕治,事情却变成这样!”这是她堂妹又气又急的泣诉。 “阿贞,你说,样本是你弄来的,啥子dna也是你要测的,现在结果变成这样,总不成再说我们委屈那个死丫头!”这是她大伯脑充血似的大吼。“本来没你的事,你偏要堂这淌浑水,现在家里电话响翻天,找谁应付去?”这是她母亲无奈的抱怨。 骂骂骂、念念念、唠叼唠叼唠叼!这几乎是她过去七天以来不绝于耳的噪音。就像此时此刻,她母亲在电话里都不肯放过她。 “妈,”黄少贞试图在话与话之间插话。“我知道是不,你先听我说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一百遍了,我” “你跟你堂妹虽然从小交好,但她终究不是咱们家的小孩,何必要惹麻烦上身呢!”黄母与天下妈妈一样,只希望自家小孩的烦心事越少越好。“还有,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二十六岁转眼就成了三字头,你可别到时候被逼急了,像你堂妹做出这么不知羞的事,先让人弄大了肚子又找不到男人负责,到时候就算我无所谓,你父亲死要面子的个性也容不得,非打断你两条腿不可,所以你”“我知道!”黄少贞终于大吼。“我知道、我知道!我得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少管别人闲事对不对?这些话你们每个人都重复十次以上,我已经会背了!拜托你不要再讲好不好?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听到任何跟结婚或怀孕有关的话!” 不止是电话内,就连她现场四周也一片无声,万籁俱寂。 黄少贞僵在办公桌前,迎接四面八方投来的审视眼光。 老天爷!她出的丑还不够多吗?红叶中文大学的校风素来端正严明,尤其中国言文学系更是保守得紧,每位女性教员只差不是三贞九烈,倘若她继续表现得像颗濒临崩溃的定时炸弹,下个学期的专任聘书大概不会光顾她的信箱了。 “黄老师?”斜对面的梁老师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没事,我正在和我母亲聊天。”她强挤出一丝笑容,挂断电话。“何助教,我下午有事,麻烦帮我请个假好吗?”说完,她赶紧拿起皮包,离开犯罪现场。 她现在没有心情去再会母亲大人的叨念,或是同事诧异的眼光,下午那场重要的约会需要她全心应战。 石藤靖和几乎忘记那个女人的长相。当时天那么黑,夜那么美,时间那么宝贵,无疑赛貂蝉。三天之后他又匆匆飞返日本,更没有时间回思她的长相。举凡逢场作戏,过了便是过了,以后大家咱上相遇不相识,房里相见房里欢。 基于安全考量,他从不接一夜情的款待,然而事隔三周,如今再度重临旧地,脑中无法自主的浮现上次的香艳际遇。既然他必然在本地逗留一个星期,为接下来的夜晚做些安排似乎不为过。 从机场来到喜悦饭店的途中,他下意识的观望每个从车窗外飞掠而过的俏影。 决定了!他要找到她,再续一段露水姻缘。想找到女郎的行踪并不难,只需要锁定上回与她有约的正主儿那个差点订走一六二号房的男人即可。比较麻烦的是,对方倘若也是过客,现在可能已经离开本地。 一切听天命!若果真的找不到人,也只能算他和女郎缘浅。 他是个行动派的男人。 罢抵达饭店,两张十元美金的纸钞,外加几句威胁利诱,就让房务人员乖乖调出他需要的资料千草耕治的大名。“这么巧?” 在日本,石藤一门具有经济与科技上的优势,而千草一族则在政治方面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两派人马互相倚存。 千草那小子自幼和他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后来虽然忙于各自的事业而疏远了,老交情总是存在。 就他所知,千草耕治仍然滞留在本地处理一些业务,并未返回日本。 石藤靖和对着纸条微微一笑。目前才下午四点钟,一切若安排得当,今晚应该能迎见女郎的芳踪。先忙自己的正事要紧! 他安置妥当,转身离开住房,反手关上隐隐约约的旖旎。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凌淑芬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黄少贞终于知道dna检验不合的原因,因为上次与她发生一夜之欢的男人,根本不是千草耕治! 这个错误究竟是如何造成的?想到这里,她的肠胃一阵翻绞,喜悦饭店知名的下午茶与三十余种美味的糕点,对她完全失去了吸引力。 她定了定神,眼神化成穿透人心的利剑,刺向同桌的男伴。 “难道你的骨肉流落在外,对你不会造成任何困扰吗?”她迸出冷锐的询问。 “你怎么能肯定令堂妹的小呵我的血脉?”千草耕治仍然气定神闲。 正牌的千草耕治有一副瘦削修长的体格,年龄与那夜的男人差不多,而且和她预期中有所出入的是,他的容相并不难看。 千草耕治的五官很斯文清秀,颇有几分儒雅的味道,一身西装革履,仪貌堂堂的,确实很容易讨得女人欢心,难怪骗得她堂妹团团转,白白失了心又未婚产子,落个被人丢弃的下场。 “明人不说暗话。”她捺下满心怒火,尽量平静的表达意见。“我堂妹的孩子是不是你的,你自己心里明白。” “你错了,我一点也不明白。我知道有人莫名其妙想塞个小孩给我。”千草耕治的神情隐约透出不耐烦。 “人”黄少贞凝起的柳眉有着肃杀之意。“你真的希望把事情闹大吗?如果对簿公堂,损失最大的人将是你们一家。令尊贵为堂堂国会议长,只怕闹不起这种丑闻。” “说话最好当心一点,否则我随时可以叫警察以诽谤或勒索的罪名逮捕你!”千草耕治收起每一丝表情,冷寒寒地威胁道。 隐隐约约仿佛在饭店的某处响起口哨声。虽然在五星级饭店里听到口哨声是很诡异的事,但黄少贞无暇理睬不相干的事。 “硬碰硬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她先放软语调,说之以情。“我们只希望给小孩子一个名份,让小孩子的父亲栏不至于空白;将来扶抚小孩的责任就归给女方,你不必尽任何义务。” 伦敦铁桥跨下来,跨下来口哨声的旋律更清晰传来。 “府上虽然是大门大户,然而富贵于我如浮云,我堂妹对攀龙附凤一点兴趣也没有。” 跨下来伦敦铁桥跨下来 “只要你点个头,随我们到户政单位办理认养的手续,此后两方人马再也不必发生任何牵扯。” 伦敦铁桥跨下来,就是 “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今天就给我一个干脆的答复。”她下结论。 跨下来!“千草,许久不见!” 口哨声在她身后嘎然而止,黄少贞僵住。低沉的声音活生生幻化自她的梦魇,听似陌生却又熟悉 “石藤兄!”千草耕治似乎很讶异在此处遇见熟人,即刻站起身。 一大串叽哩咕噜的日语在黄少贞的头顶交错。 全世界的声音突然淡去,仅剩下血液在她血管内奔腾、躁动。硕壮的体格挡住投射灯,形成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她的身体,也紧揪着她的心脏。 “这位小姐是您的朋友?”平滑世故声音有强丝缎一般,包裹住底下的利剪。 “黄小姐是”千草耕治顿了一顿,以眼神无声的警告黄少贞。“是红叶中文大学的讲师,我们正在讨论一些建教合作的方案。” “黄老师?”石藤靖和微眯起鹰眼。“原来如此。这位黄小姐看起来相当眼熟,请问我们见过面吗?” 一双冷淡肃杀的黑眼盯得黄少贞无所遁形,她决定正面迎战。 “您说对了,我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她高傲的昂着下巴。“千草先生,恕我们暂时失陪。石藤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乐意奉陪!”石藤靖和冷冷地道。 黄少贞起身,率先走向隐密的处所。 景致不坏!石藤靖和走在她后面,一面欣赏俏臀款摆的风光。她今天穿着正式套装,绾了个发髻,别有一番风味。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这种的身段和气质,不可能出自风尘中,看来他们俩很有一番话好聊了。 两人来到僻静的楼梯间,她霍然转身面向他。 “我有要事在身,希望你别来捣乱!当心坏了我的事,你也吃不了兜着走。”先开炮的人先赢。 他比她记忆中更加高大,五官也更加立体。眉心一道凹缝秀露出严苛的性格。他就像一个即将出战的武将,蓄势待发,咄咄逼人,一望即知不是什么好相处的男人。 “你和千草是什么关系?”他那双锐利冷静的黑眸,洞悉她的虚张声势。 老实说,他有点不爽快,一下楼便发现他的女郎和千草在窃窃私语。#x5c3d;#x7ba1;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可不习惯与老朋友共享同一个女人。 “阁下未免过问得太多了。”她冷冷的回答。 “喔?”石藤靖和上前一步,压迫性霎时暴增了十倍。“你在暗示我交浅言深吗?” 黄少贞下意识的撒退,退蓦然发现自己被困在墙角。所以说嘛!她讨厌高大的男人,简直占尽地利之便! “没错。”她的杏眼闪烁着不屈。 “我倒不同意。”石藤靖和浓黑的眉挑了一挑。“在我印象中,我们已经‘这么’亲密了!” 他忽然伸手一带,让她踉跄地跌进他怀中。她的唇宛如质地温润的樱桃,令人忍不住想吮咬一口,正想发出抗议之鸣,正好给了他侵袭的机会。朱唇被他重重地吻开,接受他的攻掠。 她尝起来与想像中一样甜美,另外带有淡雅的蓝山咖啡余味。 他感觉到她紧绷的反应,忽然步调一变,蜕成诱哄似的啄吻。 她不由自主的轻颤着,僵硬的躯体有了柔化的迹象。他更进一步将重心往前倾移,迫始她不得不环住他的颈项来平衡自己。 两人的身躯贴合得完美无缺。 他轻叹一声,多么美丽的触感,这些日子以来的想望果然是值得的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从门口行过,黄少贞身躯一僵开始推他。 “小人!竟然暗施偷袭!”她娇斥,艳红色放肆地渲染脸颊。 石藤靖和注意到,她并未试着甩他锅贴。聪明的女人!她很明白两人体能上的差距,不会浪费时间去做徒劳无功的举动。 “我们得到共识了吗?”他半松半紧地拥着她,还不打算放开钳制。 “如果你以为我们曾就可以任意对我无礼,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她臊红着脸,杏眼圆睁的怒瞪他。 他深深看进她眼底。 “‘黄老师’,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他轻柔的问。“你并不是应召女郎,那一夜为什么误导我?”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黄少贞枉顾烧红的双颊,抬高下颚,企图寻回原先的气势。 “没关系,如果你想瞎耗下去,我有很多时间。”他好整以暇地把玩几绺竽落在她鬓边的发丝。 她猛然推开他,想当然耳,一把就被他拖回来,用同样的姿势囚困在铁躯与石墙之间。 强盗啊!如果能,她真想大喊救命,可是强烈的骄傲不容许她示弱。 “无论我想做什么或做过什么,都不关你的事。你只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方,我们两个根本不该相遇的。”她策略性的退一小步。“你为什么不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回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呢?我相信一夜风流对你们男人并没有太重要的象征意义。” 她谈及“象征意义”这四个字的方式,带给他几丝线索。 “对你呢?对你也没有意义吗?”他大胆推测。“虽然你没有落红,但是你的反应和身体状况都表明了那夜是第一次。” 热辣辣的感觉灼红了她的娇颜。 “那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讨论。请你放开我,我要回前厅去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石藤靖和真的退开来。可是他脸上某种诡异的神情制止了她的脚步。 他直勾勾盯住她,一眨也不眨的,害她不禁紧张起来。他干嘛用这种复杂万千的眼光审量她,难道她说错了什么? 良久,石藤靖和终于皱着眉头开口“我本来以为你在装傻,不好意思与我讨论,但是你显然真的完全没顾虑到。” 她蹙起柳眉,问道:“顾虑到什么?” 这个回问让他足足又瞪看了她两分钟之久。 “你不是‘专业人士’。”他意有所指的开口。 “所以呢?”她用挑衅的语气来掩饰尴尬。 “所以你缺乏‘专业的防护’。”他充满耐心的说,仿如在教导小学生性教育。 如果可能,她很想钻进地洞里,但是输人不输阵,既然他能够大方的和异性讨论生理卫生,她也能做到这一点起码表面上。 “我们使用了保险套。”那正是她当时的目的,她不可能漏掉。 “第二次没有。” 她瞪着他。 石藤靖和锲而不舍的提醒她“我们做了两次,记得吗?一次在床上,一次在浴” “住口!”沮丧终于占了上风。“你不必重复,我完全记得那夜的情景。” 天哪!她简直不敢相信!天哪!她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天哪!天哪!天哪! 她还自以为正义之师,帮胡涂堂妹被弄大的肚皮讨公道,结果呢?她自己居然傻愣愣地踏入相同运命,真是太太太讽刺了。 别慌别慌,她设法安抚自己,迅速回想上次月经的日期。最近一连串的失序和心忙乱,让她疏略了女性每月必经的麻烦事,不过她的周期向来很正常 完了!晚了! 正常情况下,她一个星期前就应该来潮,却迟至今日尚未有音讯。通常危险期是由来潮日期往前推算十四天,便是距今的三周前 完了! “没有来?”石藤靖和将她的慌乱、错纵复杂、到最后的灰败全部看在眼里。 一口气息梗在喉间,黄少贞必须吞咽几次才能发出声音。 “是‘还没来’。”她微颤着声音纠正。 “如果一直都没来呢?”他沉着的反问。 “别开玩笑了,一夜之缘而珠胎暗结剧情只会发生在三流戏剧里。”现在的她太慌乱,无法去设想事件成真的后果。 “好吧。”石藤靖和暂时撤退。“假若发生了预期之外的讯息,在你做出仓卒的决定之前,我希望你事先与我讨论过。” 他掏出名片,在背后写上几个各个时段可以联系到他的电话号码。 第三章 叮咚!电铃声中断了黄少贞的文思,她扔开笔,静坐两分钟,希望访客等不到人应门,会识相的自动离去。 叮咚、叮咚!无论这位访客是谁,意志力显然比她坚定。她叹了口气,认命的前去应门。当石藤靖和刚毅的面孔出现在门外时,她一点也惊讶。 “又是你。”她无奈的倚着铁门。“这一次你又有何贵干?” “我顺路经过,上来打个招呼。”他放下手提箱,拉松领带,脱下西装外套,并且从口袋中掏出一包零食。 拜完善的教师名册所赐,两个礼拜前他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她的住址,体验一下女性化的居住环境。 女人的地方硬是和男人不同。连空气都多了几丝甜美的味道。 她租赁的小单位居于城中心,十五坪的空间并不宽敞,却充满巧思。客厅没有阳台,两扇大窗户是日光的主要来源。窗台上摆放几盆小巧的的室内盆栽,缤纷了窗外的景致。一张写字台倚着窗而放,正好将城市与花朵的彩绘收入眼底。精致的小布面沙发如同玩俱家俱,记得他第一次造访时,甚至不敢坐得太用力,生怕被他的块头给压垮了。 由于室内采开放空间,没有隔墙,于是她以两个原木书架巧妙的隔出寝室,既提供了隐密性,又节省了装璜的用费。 “你已经打完招呼了,然后呢?”黄少贞气恼的咕哝。不愿承认他神通广大,但他还真有两把刷子,不知从哪儿弄来她的资料,从上个星期开始,每天晚上自动出现在她家门口。到最后干脆连借口都不找,随便用一句“顺路”就打发了。 “奉上买路财。”他递上一包巧克力球当过路费。 虽然有气节的人不食嗟来食,但是消耗敌军运输也算战策之一。黄少贞没有挣扎太久就心安理得的接过来,窝进沙发里一口一颗大快朵颐。 好吃!她向来对巧克力毫无抗拒力可言,前几个晚上又不小心透露给敌军知悉,他才能凭着巧克力入场券,天天登陆成功。 “你正在忙吗?”石藤靖和走到写字台前,看着散乱的稿纸和铅笔。他虽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却无法阅读中文字。 “喂!不要随便乱动主人的东西。”她连忙抽起稿纸,趋苍蝇似的挥赶他。“我正在写杂志的专栏稿。” 为女性杂志写专栏是她的副业,偶尔也发表一些散文作品,额外的版税收入使她的生活过得相当舒适。 石藤靖和耸耸肩,也不以为忤。 他将随身手提箱放在茶几上,陷进她身旁的空位,可怜的沙发嘎吱一声,勉强硬撑下来。他把一双长腿放在桌面上,舒服得不得了。 “累死了!我演讲了一整天,又渴又累。”他把观看她当成一种享受。 身穿居家服的黄少贞自成另一种风情,慵懒闲散中透出几分娇媚。她用一只铅笔代替发簪,将丰润的青丝固定有脑后,白嫩修长的颈项让人想咬一口。 “再来嘛!继续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啊!”她嘲讽的说。然后发现自己很莫名其妙的跑去帮他倒了一杯水。 “谢谢。”石藤靖和笑容可掬的接过来,洁白的牙齿让她联想到鲨鱼。“坐啊!不要客气。” 他好像搞不懂谁才是这间公寓的主人!她白他一眼,走回写字台前坐定。 “我要忙正事,不陪你了。你坐烦了就自己回去吧!” “我说小姐,你到底想逃避到什么时候?这个当口也该确定了吧!算算时间都快一个月了。”恼人的声音飘过来刺激她。 “我说了,我一旦确定就会马上和你联络,你不要一直烦我。”她摆摆手,装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 “那么你到底何时才要确定?”石藤靖和无奈的望着那只鸵鸟。 等地壳变动,日本连接成中国的一部分,中华文化飘扬整片扶桑大陆,富士山变成黑龙江市的市徽吧!黄少贞心想。 “等我心情好的时候!现在闭嘴不要吵我,我要写稿了。”她埋首案前,拒绝多花一分钟在不速之客身上。 身后安静了几分钟,开始传来悉悉嗦嗦的动静。 石藤靖和从手提箱里取出一个方形的小机器,东摸西弄,又抽出一条电揽线,一端接在机器上,另一端插进墙角的插座。不久后,键盘敲击声响了起来。 她终于忍不住回头偷瞄一眼。这男人居然把她家当成工作室了! 他的面前架起一个怪里怪气的机器,应该是某种携带型电脑吧!体积纤巧可爱,大概只有一般喜饼铁盒的大小,而且它的荧幕相当特殊,盖子掀开之后,竟然还可以再往侧旁翻开一次,所以面积等于一般小型电脑的两倍,画面看起来一点也不局促。 黄少贞不知不觉的走到他旁边探头探脑。 “这是我们公司最新研发的硬体产品,全世界只有一台。”他头也不回的忽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希罕!”她很不给面子的嘀咕。“你们为什么只做一台而不量产呢?这种新产品一定很有市场竞争力。” 她听过“欧亚科技”的名号,也知道他的来头不简单。石藤靖和看起来就不像寻常的池中之物,一汪小小的浅塘决计限不住他的奔腾。 “这套电脑的造价高达七万美金,一般市井小民根本负担不起,所以没有量贩的市场。”他解释。 “喔。”严格说来,她是科技白痴,没有什么概念。“这么小一台电脑,能济得了什么事?” “你别看它体积小,它的记忆体和硬碟容量全世界无人能出其右,光是内建的系统晶片,就已取得两百四十多个国家的专利;宽荧幕设计更是公司的高度机密,据说原版设计图的黑市价格已高达两百万美元。”石藤靖和露骄傲的神色。“不过欧亚科技是为了别一项更伟大的科技发明而设计这套硬体,目的是让我能随时随地修改和测试软体。” 黄少贞意兴阑珊的走回写字台前。“伟大又不是自己说的。” “谢谢你的大力支持。”石藤靖和啼笑皆非的瞪她一眼。 算了,不与妇孺计较,先解决大自然的召唤比较要紧!他欠了欠身,走向洗手间。 狼走了!黄少贞快手快脚跑回电脑前,满足一下旺盛的好奇心。其实她对电脑这门学问并不感兴趣,不过这台小电脑的卖相实在太特殊,让她忍不住想玩弄一下。 “euroasiano。1model”彩色荧幕闪烁着偌大的英文字。 她试探性的按下一个空白键“欧亚一号原型”的英文字样褪去,画面慢慢呈现一得英文字:请勿碰触! “好像没什么反应。”她不满足的按一按enter键。 请勿乱动。画面又有新的指示。 “你就没有其他把戏了吗?”她好奇的再按一个ctrl键。 最后警告。 “奇怪,为什么进不去其他画面?”她不死心,又按shift键。 你看不懂英文啊! 她瞪大眼睛盯着荧幕。“这些内建的警告标语还真人性化。” 她想了一想,输入一个“yes”算是回答它的英文问题。 看得懂就好。再乱动,我叫老大来!电脑荧幕显示。 是她多心,还是这台电脑真的在和她对谈? 谁是老大?她输入问题。 我为何要回答你?你是谁?它的疑心病很重。 我叫黄少贞。虽然情境很诡异,她还是礼貌的输入自己的英文名字。 电脑荧幕闪了几下,主机也响起机件运作的声音,两秒钟后“欧亚一号”有了回覆。 没听过!不认识!画面闪回最原先的“欧亚一号原型”的英文字样。 黄少贞登时气结。 “平时都是我在斥喝学生,今天竟然轮到一台电脑给我脸色看!”她咕哝抱怨。莫名其妙! “好玩吗?”身后有间谍。 “赫!”她马上跳开来,一副天下太平、我没有乱动的表情。 石藤靖和站在浴室门口,宽肩斜倚着门框,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不想别人动就直接讲嘛,干嘛在电脑里动手脚。”她没好气的抢白。“透过电脑骂人很好玩吗?” 那些句子一定是他事先设定好的! “喔?”他挑了挑眉,隔空以着电脑发话“欧亚一号,你为什么骂人?” 只见荧幕忽然激烈的闪动,一大堆杂乱的线条、色块猛然迸现又消失,最后,一句斗大的英文字像跑马灯一样闪动 我是无辜的!“欧亚一号”愤怒的表示。 黄少贞张口结舌。 “这就是这就是‘欧亚科技’的秘密武器?”她结结巴巴。 “对。‘欧亚一号’目前只是一套具有智慧思考能力的软体,你仅看到它功能的一部分,更完整的版本存放在日本总公司。”石藤靖和微笑。可怜的女人,她真的吓到了。 “可是,它是活的耶!它听得懂你说话!”震惊的视线游移在电脑与日本鬼子之间。“它也能和我们交谈吗?” “‘欧亚一号’有内建的麦克风,使用者可以用话音取代键盘输入;另外,它也精通十六种语言,等语音系统安装上去,它就能与人类交谈。”石藤靖和安抚的拍拍她脸颊。“我的最终目标是打造一个全功能的智慧型机器人,不过目前的科技尚无法做到软硬体兼备,光是它身体的材质就需要十年左右的测试和研发,所以‘欧亚一号’的诞生日还遥遥无期,目前我只能选择一台功能强大的电脑让它栖身。” 如果他期望这出现场秀能够行到她的赞许,进而一缕芳心牢牢系缚在他的身上,他可就要大大的失望了。 “你们好可怕!将来人类世界如果被电脑掌控,都是你们这种人害的!”蹙着眉头的黄少贞天外飞来一个结论。 轮到石藤靖和哑口无言,只能死瞪着她。 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你的脾气很坏,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对我观感不佳,后来才发现你根本就是天性使然。” 黄少贞愣了一下。“那又如何?” “那你就不应该长成一副端庄温柔的样子,简直骗死人不偿命!”他愤慨激昂的陈述。“我就是被你外表所骗的头号受害者!” 她想了一想,忽然嫣然微笑道:“那正好扯平,因为我也是被你占便宜的头号受害者。” 这会儿她又笑了!石藤靖和一直以为自己以“阴晴不定”的性情出名,结果却遇到一个比他更反复无常的高手。他愠恼的靠回椅背,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 青天高高,白云飘飘,太阳当空在微笑 “喂!”黄少贞蹙起蛾眉,用手肘顶了顶他。“我们中国人有忌讳,入了夜不能吹口哨,否则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连口哨都不能吹?当场气得他又多吹了一首。 这男人真奇怪!前一秒钟还像小孩子似的闹脾气,下一秒钟忽然快乐的吹起口哨来着。黄少贞怪异的瞪着他,等着看他何时会起乩。 叮咚,门铃无巧不巧响了起来,掩盖了他的口哨声。今晚的不速之客还真多,看样子她是别想安心写专栏了。黄少贞叹了口气,认命的起身去应门。 “来将通名。”她先隔着门墙发问。 “你老妈。”门外传来母亲大人的声音。 “妈?”黄少贞登时傻住。完了、完了!“等一下,我马上来!” 她火速回头,这位先生还悠哉游哉的坐在沙发上吹口哨。 “你还不快躲起来!”她冲回客厅,半拖半拉的将好像他扯到书架后面。 书架子挡不住他的大块头!这下惨了,她妈咪如果发现她的住处三更半夜还收容野男人,不吓出心脏病才怪,更别提接续而来长达两个月的唠叨期。 “我为什么要躲起来?”石藤靖和还没搞清楚状况。 幸好小套房附带一个超大衣橱。她拉开橱门,一把将他塞进去。“太好了,就是这里。乖乖等着,不准出声。” “你干什么”他想抗议。 砰!橱门关上,抗议驳回。 电铃声声催促。 “来了!”黄少贞气喘吁吁,带着过度灿烂的微笑拉开铁门。“妈,这么晚了还跑来找我?” “你在拆房子啊?这么大声!”黄母递上一袋热腾腾的食物。“我和你爸爸逛完街心想会经过你楼下,所以帮你买了点宵夜带来。” “谢谢。”她粲笑着接下来。 “刚刚是谁在吹口哨?”黄母跎起脚尖,从女儿肩头探望进室内。 “没有啊!”她把门扉拉拢一点。“可能是音乐吧!我边听音乐边写稿。” “那就好。”母亲大人接受这个解释。“趁热吃吧!别工作得太晚。你爸还在车上等,我先走了。” “拜拜。”她快乐的挥挥手,关上门。 安全过关! 她靠着门稍事喘息一番,马上想起衣橱里有个囚犯,急匆匆又去开了橱门。今晚好忙喔! “这是我今生第一次被塞进衣橱里。”一如意料中,石藤靖和铁青着脸走出来。 “我也没想到我母亲会突然造访要不要吃点小笼包?”她歉然的清清喉咙,试试用食物招降他。 他居高临下的冷睨她。美食计宣告失败! “奇了,是你自己要上门受气的,我又没叫你来。”她忍不住抱怨。 “这就走了,行了吧?”他没好气的走回客厅。 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他一一收拾妥当,提着手提箱走向门口。 “拜拜。”她双手环在胸前,眼睛看着地上。 石藤靖和经过她身畔时脚步顿了一顿,黄少贞怔然抬起头,正好迎住一个印下来的轻吻。 这个吻持续得不久,但是温存而甜美。他把唇移开,两人额头互相抵触着,呼吸交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呼在自己唇上 他抬手做了一件渴望整晚的事,将她固定头发的铅笔抽出来,让秀发垂落在他腕上,几绺柔丝缠上他的衣扣。 “去吃消夜吧。”他拂开缠绵的发。 “拜拜。”她又道别了一次,口气柔软了许多。 “不要再闪躲了。该做的事情快去做吧!”他探手碰触她的脸颊,严肃的语音沉沉荡进她心底。 “嗯。”她点点头,低垂着视线。 铁门悄悄掩上,暂时隔开两个世界。两个世界的人,却都一样思潮缠绕 又度过另一个塞满会议与讲演的一天,石藤靖和疲惫的揉着后颈。 他瞄了瞄腕表,赶赴晚上的饭局之前,应该还有时间冲个澡后再绕到黄少贞的住处。这几天他一直无法联络上她,打电话去她的住处或老家都找不到人,亲自上门也扑了个空。种种诡异的迹象显示,这女人因着某种原因决定闪避他。 愚蠢恰好不是他的优点之一,他马上明了这个可能的成因。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他有的是时间陪她耗。 “石藤兄!” 前脚方踏入喜悦饭店华丽的大厅,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他。 “石藤,又巧遇了,看来你也住在同一间饭店。”千草耕治放下报纸,从休憩区的沙发站起来。 “千草兄。”他心念电转,马上有了计较,当下也礼貌的迎上去。“小弟的公司和这间连锁饭店一直有业务往来,倒是这么巧,你也下榻在此处?” “既然遇上了,你有没有空?咱们哥儿俩好久没聊聊了。”千草耕治爽朗的捶他一拳。 少年时的情谊流入两人心中。 石藤靖和一直喜爱这位小他两岁的玩伴,#x5c3d;#x7ba1;两人在性情和喜好上都不太相同,千草的外貌虽然斯文沉静,性格其实比他野性外向多了;反倒是他看起来横霸霸的,处事方面却很保守稳重。两人一路玩玩闹闹过来,培养出很深刻的老战友情份。 话虽如此,那日在咖啡座看见黄少贞与老友比邻而坐的情景一直困扰着他。 那个阴错阳差的夜,她假扮成神秘的应召女郎,自然是为了千草。也就是说,自己的生命轨道差一点点便与她交错而过。 其中关键尚有许多不明的环节,或许草竿可以提供他满意的解答。 “就算没空也得侪出时间来。”他微笑,朝附设的咖啡座示意。“如果不介意,我们坐下来聊聊吧!” 两人在靠窗的桌位坐定,各自点了饮料。 “这趟前来,有没有遇到什么香艳际遇?”千草耕治促狭的举起咖啡杯。“你再不花点时间追追女人,伯母怕会以为自己养了一个同性恋儿子。” 太好了,这正是他想讨论的主题。石藤靖和心忖。 “艳遇?当然有。”他旁若无事的啜了口咖啡。“就是上回和你同桌而坐的那位黄小姐,你还记得她吧?” 千草耕治的微笑马上消失。 “原来我听到的消锨真的,你最近确实和黄小姐走得很近。”他沉吟半晌后又开口“冒昧请问一句,你正和黄小姐交往中吗?” 石藤靖和很好奇他是从哪里听说的,不过大家在江湖打滚到今日,自然拥有万全的情报来源。 “老实说,我的确对黄小姐有几分倾心。”他先端起水杯啜了一口,从杯缘密切观察对方的反应。 “原来如此。”千草耕治的神色凝重起来。“不知石藤兄是否听说了什么流言?” 先探口风来着?石藤靖和不动声色的道:“不瞒你说,我确实听到一点风声。” 千草耕治的脸色更阴沉几分。 “不过你我终究算老交情、老朋友,我若一味听信外人的言论,尤其是不经事的妇孺之言,未免太不给你面子了。两相比较,我当然宁愿以你的说法为重。”石藤靖和往椅背一靠,气定神闲的说完。 “甭提了。”千草耕治悻悻然地放下咖啡杯,一副自认倒楣的样子。“石藤兄,你阅人无数,鉴识的眼光当然一等一,不过这位黄小姐我只能用‘居心难测’来形容,你跟她来往的时候,最好谨慎一点。” “怎么说?”石藤靖和装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心里暗自嘀咕,这两人究竟有什么过节? “我猜黄小姐接受你的追求,只是为了藉机打探我的底细!”千草耕治好气的回答。 “这倒值得深究了,黄小姐干嘛对您会感兴趣?”酸溜溜的语调只有他自己听得出来。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千草耕治陈述了一个出人意表的故事。大意是他短暂来往过的一名中国女人和另一位男子发生关系后,将怀来的孩子谎赖到他头上。结果诡计不成,改由堂姊出面声讨,甚至打算大打父权官司。 他不胜其扰,已经准备避回日本,让这些有心攀龙附凤的野心分子彻底死心。 石藤靖和静静聆听,一面观察老友的语气和神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千草耕治的懊恼愠怒都不像佯装,但是黄少贞又何尝像个不择手段、求富求贵的坏女人?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虽然事不关已,可是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弄清楚这个误会的成因,总有一天派得上用场。 “你怀孕了!”冯清若的尖叫声沿着电话线灼烧而来。“你怎么会怀孕呢?我连你交上男朋友都不知道,你就被搞大肚子。别告诉我圣母的奇迹发生在你身上!” 黄少贞的秀颜紧紧埋进手里,彻底失去了主张。她简短的将前因后果重述一遍。 “这几天我避到离岛去,苦苦思索,仍然设想不出良策。现在除了找信得过的朋友商量,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她无力的低语。 “说来说去又是日本鬼子惹的祸。你们黄家女人真是欠了他们的!”冯清若拼命叹气。“你有没有打算拿掉?” 窗外的云傍徨的游移着,找不着落脚定处,恰似她的心。 “我不知道” 堕胎当然是最方便的方法,可是那就像谋杀啊!她的道德观不容许她这么做,而且,她也害怕。所有关于堕胎的可怕传闻一古脑儿涌上她心头,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你当初处理堂妹的事明明很有把握,怎么一落到自己头上,反而失了分寸?”冯清若说话向来直率。 黄少贞悲惨的持着话筒听训。“我终于能体会小妹不想声张的难处。如果消息传出去,我该如何面对同事友、亲戚?我又该怎么向父母交代呢?我快疯了!” 冯清若灵光一闪。“对了,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个该负责任的家伙?你不是说他很有诚意吗?” “他是个日本人,随时都会回日本去!他能帮得上我什么忙!”她烦躁的拉扯头发。 “说得也是。”冯清若点点头。“那只剩下唯一之道,老实回去向父母大人禀报吧!反正他们迟早会知道,趁现在大家坐下来想办法也好。” “不行啦!”父亲的每句期许幻化成利刀利剑,一柄柄刺进她体内,割得鲜血淋漓。她如何把事实告诉他们?又如何能面对他们?强忍多时的悲凄终于穿透脆弱的心墙,溃发成汪洋大水。 “你不要哭嘛!你现存人在哪里?我过去陪你好不好?”冯清若被她哭得心慌意乱。 “我已经回来住处了”她哽咽的说。“你先不要急着过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等我脑筋清楚一点再和你联络。” “好吧你可别想不开喔!”冯清若犹不放心的叮咛几句,方才收线。 黄少贞拭去泪珠,却停不住抽抽噎噎。堂妹出了意外,还有她这两光堂姊可以商量,现在轮到她出事,她找谁去? 而未婚怀孕这种事,除了当事人自己,又还能找谁帮忙?即使逃得了父母那一关,她也退不了世俗礼教的眼光。 她是一个中文老师,一个学术界的文人,一个小有知名度的文学作家,并不是那些动辄生上几个私生子都无所谓的明星歌手。她存在的**堪不起未婚生子的丑闻! 她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呢? 难道最终真的要沦落到某个阴暗角落,任由医生将没消毒干净的仪器探进她体内,乔掉她子宫内的血肉,也刮掉她的女性尊严?黄少贞不寒而栗。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被高楼的阴影吞没,似乎影射她黯淡无光的未来。她的心沉甸甸的,和夜暮同一色调 铁门被人推开。她没有察觉,甚至不知道自己忘了把铁门拉拢。 一道巨大熟悉的暗影遮掩住月光,笼罩在她身上,将她拖入更深的阕黑。 她仍然蜷缩在沙发上,失去焦距的视线投射向远方。 身侧的座位陷下去,将她牵引向一个坚实如铁的体躯。强壮的臂膀环住她,完整的抱进怀里。 一股绵绵细细的气息突破冰层,慢慢为她失热的心加温。徐缓而坚定的热度温回她一点血色,也化开了她体内的水气。她再也控制不住,好不容易收干的水泽,又从眼眶内汹涌的泛滥出来。 她紧紧贴靠他胸口,无声的啜泣。 石藤靖和温柔地吻着她的头顶—濡的秀颊、和冰冷的手心,以一点一滴的细吻让她的心灵保持温暖。 任何问题已没有提出的必要,半个小时前接到那通电话,提供给他一切资料。 #x4e0d;#x6127;脾性火爆的贞,连来往的知交也和她一样凶悍。 “跟我回日本。”浑厚的声音如夜的迷咒,莫名捕令人心安。 她无力的倚在他胸前,怔怔听着。 “到日本去,把小孩生下来。一年半载之后再回国。”他浑声提出心中的备案。“我可以透过管道为你弄到日本大学的实习聘书,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曾经在国外等产。” 沉寂良久,她颓然的垂下螓首。 “不行的,我不能就这样抛开一切,太多的人和事物无法交代” “去日本的好处多过留在这里,想想你自己的境况,再想想令堂妹。你希望她承受的痛苦也一模一样在你身上重演吗?”他蹙起剑眉。 “小妹”她低喃,可怜的芳心顿时又失了主张。 “我已经探知了令堂妹的遭遇。想想看,一到日本,你不但能避开这些闲言闲语,也更接近千草一家,将来不论想出任何计较,都比远在千里之外的这里易执行。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浓浓暮色中,他充满自信的语调宛如一艘大船,将她从茫茫汪洋中捞救起,航向一个稳定明确的方向。 “可是我的小孩生下来之后呢?”混沌的脑袋被他翻来覆去的游说,完全失去反对的能力。 “我要。”他简洁的回答。“他会在平安富裕的环境下成长。有一个经营‘欧亚科技集团’的父亲,没有任何人敢岐视他。” 这样可行吗? 怔忡的眼光随着月光游移,心也茫然不定,空荡荡的脑神仿佛从此没了着落。 “好吧。”轻细的答允声几乎融在夜色里。“去日本吧。” 只能走这个途径了她疲倦的合眼睡去。 第四章 鸟鸣声如梵唱。 黄少贞在大自然的乐音中幽幽醒来。 真的是虫鸣鸟叫唤醒了她!记忆中的车嚣声、人喧声,从谧静平和的环境中淡出。 她甚至可以闻到非洲菊淡雅的鲜香,和一种极淡的草香味。 她眨了眨杏眼,望进一间正方形的和室,十坪大的空间被三面拉门与一面橱柜包围。她的床铺在和室的正中央,床头那面方墙应该是存放棉被的内橱。床尾和左右两侧的拉门则不知通往何方。 黄少贞忆了起来,她正睡在石藤家的屋檐下。身上的和式睡衣便是良证。 昨夜与石藤靖和抵达日本成田机场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她又有轻微的晕机现象,于是石藤家的司机匆匆载了两人返宅,她在仆人的安顿下,迷迷糊糊睡去。 啊,她人在日本了 右手边的拉门响起轻轻的敲叩声。 “欧嗨优。”一个甜美年轻的女声细细的打招呼,又以日语叽哩呱啦了几句。 听不懂的她只能以沉默回应,希望对方可以理解。 和式门拉开一道小缝,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来人从她困惑的眼神明白了得不到回应的原因,转而以口音浓厚、但尚称流利的英文问候。 “早安,您希望现在用早餐吗?” “我想先沐浴梳洗一番。”她不安的环视房内一圈。“石藤先生呢?” “先生正在前厅与老夫人共进早餐。他吩咐我们不可吵醒您。”那只眼眯了出一点弧度,想是微笑了一下。“我去帮您准备盥洗用具,稍后带您去浴间沐洗,请您稍后。”说完,她恭敬的鞠了个躬,细碎的脚步声踩着长廊而去。 心情稍微安定一点,黄少贞从被窝中翻起身,决定先熟悉四周环境。现在已经知道右手的门通往走道,她走向床尾,锁定下一个侦测地带。 拉开床尾的房门,中一间相连的卧室出现在眼前,布置大致与她的睡房相似。典雅的和式格局,整片榻榻米地板映入眼帘。多数的私人用品护纳在柜屉里,所以她无法判断邻居的身份。对面的粉墙两端各有一扇门,但是她的好奇心没有旺盛到去探别人的房间。 两间房相隔的拉门并未附上锁头,黄少贞在心底提醒自己,得记得请石藤靖和装锁才行,否则睡在隔邻的人冒冒失失闯进来,她根本没有隐私性可言。 满足了对隔壁房的好奇心后,她走到左侧的格子门,完成今天早晨的最后一趟探险。棂门拉开,晨光洒了一室金芒。 “啊,是庭院,好美!”她发出惊异的叹息。 适才唤醒她的自然乐音也来自于此。一片小巧的竹林位于右手边,其后则是一排森绿的柏树,掩盖最外转的水泥围墙。花坛假山,小桥流水,一截竹笙细细滴出清流,溉入盛接的石磨里。令人不自觉的随着绿意而平和下来。 往左右两侧看去,她发现自己的房间位于一个转角处,整片产业被这围庭园景色环绕在当中,与转墙外分隔。 以东京寸土寸金的标准来看,石藤老宅的面积大得惊人,而且历史悠久,屋内的梁柱木料都泛着年代久远的暗泽。 她即将在这个古老而富裕的环境中待产思及自己孤凉的境况,可可芳心又沉郁下来。 饼去的两个星期,如同一场飞掠的梦。 神通广大的石藤靖和果然在三天内弄到一份日本某大学的“交换学者”证明,让她以研究人员的身份,明正言顺的赴日。 案母虽然很意外她临时宣布出国研习一年,然而被国外大学邀访终究是一项难见的殊荣。两人帮女儿办了两桌饯别酒,便含着欣慰的笑送她出门。 双亲期盼与骄傲的面孔,不断扯着她的良心。 到了机场,石藤靖和早在飞机上等待她。沉重的心灵负担几乎摧毁她,整个途中她都陷入昏沉沉的梦乡,一直睡到方才。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她幽幽叹息。 叩叩! “小姐,您的盥洗用具已经准备好了。”女仆在门外细声轻唤。 “好的。”她顺手理了理蓬乱的青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雅子,今年刚毕业,明年即将赴美继续读大学。”女孩恭恭敬敬的弯腰鞠个躬。“石藤先生派我来服侍您。” “我明白了。”她轻轻颔首。那个男人确实体贴入微。 “小姐,请随我来。”雅子向廊底的盥洗间挥手示意。 黄少贞敛了敛心神,举步跟随。 苍茫的未来,且先抛在脑后 餐室内的氛围,美言之是平和宁谧,换言之是暗潮起伏。 晨间八点半,石藤靖和如往常一样,坐在方形餐桌的主位,边吃早餐边阅读早报的最新资讯。平时他习惯七点出门,但是长途出差回来的隔天,他通常会纵容自己晚起两个钟头,十点以前进公司。 石藤纪江坐在餐桌彼端,以优雅的手势撕下土司,缓缓送入唇间。进食时,嘴巴张开的幅度不会超过一公分,这是名门千金自幼所接受的教养。五十四岁的年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的肌理依然滑腻平顺,肤色白细。一丝不敬的发髻与和服塑造出端庄的贵妇形象。 石藤靖和当然知道母亲正密切的注意他,等待他提出一些解释。但是餐桌礼仪阻止了她的发问,名门教养也不容许她在仆人面前露出急切的神情。 若在必要时,她会表现出适度的母性,但大多数时候,母亲是尊贵冷淡,不容易亲近的。 他忽尔联想到,黄少贞和母亲在某些方面竟然有几分相似。 “前几天千草夫人来家里喝茶,提到你拨了越洋电话给千草老爷,请他弄来几份交换学者的官方文件,真有这回事吗?”石藤纪江优雅的拿起餐巾,轻拭唇。 “是的。”他啜了一口咖啡,视线仍然凝聚在资讯版。 眼见儿子没有往下说的意思,她状似不经意的猜问:“我怎么也猜不出来咱们家的生意和交换学者有关,是不是你从国外特聘了专业工程师回来了?” 石藤靖和放下报纸。 “母亲,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相信美季子已经向您通风报信过了。”他扬起嘲弄的笑弧。 女管家美季子在石藤家服伺了二十多年,对母亲大人忠心耿耿。母亲应该早就获知黄少贞的到临,甚至连她的“微妙情况”也一清二楚。 石藤纪江瞪儿子一眼,抗议他的粗鲁直率。 “美季子确实提过,昨夜家里来了一位娇客。”她在红茶中加进两匙糖,动作仍然慢调斯理而优雅。“你对这位黄小姐有什么打算?” “黄小姐会在家里寄住几个月。等时候到了,我们自然知道该有什么打算。”石藤靖和轻描淡写的说道。 也不知为什么,他们两人都没有谈及结婚的话题,即使是权宜性的婚约也没有,所以母亲的问题他还真答不出来。 石藤纪江举起茶杯,掩饰懊恼的神色。那个中国女人的孩子终究出自于石藤家的血脉,她必须接纳这个事实,不能任他流落在外,但是孩子的母亲又是另一回事了。 “石藤夫人”主持棒子她握得很顺手,短期之内还不准备交出去。在没有弄清楚那个女人的重要性之前,她无法安稳。 “早安。”柔和的问候声从门边响起,黄少贞踩着平稳的脚步加入他们。 她似乎偏好与自己姓氏相同的颜色,今天仍然穿着一袭鹅黄的休闲服,简单的v字领与合身长裤,脚下踩着一双黄色的亮面凉鞋。 洒浴在晨光中的她鲜嫩极了,娇艳欲滴,令人想捉过来,在水嫩嫩的粉颊上咬一口。 “昨晚睡得还好吗?”他为她拉开右侧的座椅,从这个角度可以透过落地玻璃,赏尽满庭院的鲜绿繁荣。 “很好,谢谢。”她坐定后,对餐桌上的另一位妇人微笑,以眼神示意他为两人介绍一番。 石藤靖和险些笑出来。 她的眼神不是温和的请求,或者像她外表上的礼貌优雅,而是热辣辣的“我猜得出来她是谁。你的介绍若是敢怠慢我,待会见就有你瞧的。” “母亲,这位是黄少贞小姐,我的好朋友。她在一间大学担任教职,同时也是略有名气的专栏作家。”她尊奉如仪的为两位女士介绍。“贞,这位是我母亲石藤夫人,母亲经常出国旅行,可以用简单的英文与你交谈。” 那声“贞”唤得黄少贞的鸡皮疙瘩起立唱国歌。 “初次见面,石藤夫人。”她有所保留的微笑。 “等了一天一夜终于有幸和黄小姐见上一面,打上一个招呼,真是幸会。”石藤纪江纡尊降贵的点了点头。“目前为止还住得习惯吧?” 老夫人虽然低头啜饮咖啡,然而锐利的词锋分明暗示她这个客人太大牌迳自入睡而轻慢了主人。 “我住得当然习惯。石藤一氏#x4e0d;#x6127;名门大户,待客之道也不同凡响,果然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备受欢迎的程度,如同回到自己的家中一样。”她笑吟吟的还以颜色。 “咳咳!咳咳咳”石藤靖和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不要紧吧?我帮你拍一拍。”黄少贞走到他背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猛捶他。敢偷笑以为我没看到!揍死你! “没事、没事,不要紧!”再捶下去就出人命了。他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音量嘀咕:“脾气还真坏,借笑一下也不行。” 看来留她与娘亲大人单打独斗,绰绰有余。哲学圣人有言,切勿处于女人的战争中。他还是速速退场为宜。 “既然两位互相介绍过了。不妨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聊聊。我该上工了,不打搅你们用早饭。”他向角落的仆人示意,取饼手提箱和西装外套。 “我送你到门口。”黄少贞嘴里仍然温柔甜蜜。 难道刚才她还打不够?他苦笑,乖乖地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无人的长廊上,一记白眼马上飞过来。 “令堂对每位访客都这么‘友善客气’吗?”还下马威呢!幸好她天生伶俐,没让他娘占了便宜。 “我看你应付得很好啊!”他微笑。 “那是我机伶。假若被你们这些倭寇骑到头顶上,我承受五千年的中华文化薰陶,岂不是白费了?”她得意的扬高嘴角。 “又来那一套仇日民族论!”轮到石藤靖和瞟她一个白眼。“我走了,你多休息。明儿个我安排医生为你做定期检查。” “顺走,不送了。”她往墙上一靠,百无聊赖的挥挥手。 石藤靖和走出两、三步,忍不住回头。她寂寥的眼神活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狈。 “你待在家里很无聊吗?” “废话!”她没精打采的踢踢腿。“报纸杂志我也看不懂,电视节目我又没兴趣,连一个打电话聊天的对象都没有。” 他一颗心登软了。 “如果休息够了,让雅子陪你去附近逛逛,熟悉一下环境。”他从皮夹里抽出几张钞票。“这些先拿去用,你应该有很多私人用品必须添购。” 黄少贞没有接过来。 “不必了,我自己有钱。”她怎么可能向他伸手?这是尊严问题。“你去上班吧,不要理我,我会想办法打繁间的。” 问题是,她那副脆弱又孤独的小老百姓模样,就是教人走不开啊!石藤靖和烦恼的耙着头发,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轻轻抚摩她的脸颊。 两对视线无言的胶着在一起。半晌,她终于放松颈项,靠向他的胸膛,聆听那令人安稳的心跳声。 柔缓的吻印在她头顶心,抚慰她显而易见的孤单。她太骄傲也太独立了,无法勉强自己向任何人发出求援讯号。 黄少贞抬起头,又盛住另一个落下来的吻。 她品尝起来似清晨的露珠,清洌甜美,让人不自觉想多啜饮几口。 单纯的吻迅速变了质。她不由自主的倚向他,开启双唇迎进他探索的舌尖,热浪迅速在两个人之间延烧。 “啊对不起!”一声惊呼声响起,又飞快退回某间房内。 黄少贞困窘的推开他。 “快去上班!”她临时又想到一件事,连忙拉住他。“我的房间除了靠走廊的拉门,其他几扇门怎么都没有锁?如果隔壁的人闯进来怎么办?” “隔壁的人不会闯进去的。”刚刚偷香得逞,他的笑容如同找到蜂蜜的维尼熊。 “你怎么知道?”她不服气的蹙起柳眉。 “因为我就住在你隔壁。” 黄少贞闻言,瞪住他得意洋洋的笑容。“那我就更需要一个锁了!” “何必麻烦呢?我又不会窥伺你。”他回以一个无害无邪的笑容。“事实上,隐私权被侵犯的人反而是我,因为卫浴敖属在我这间。” “我可以使用走廊尾端那间盥洗室。”她今天早上便是如此。 “相信我,等冬天一到,你就不会那么坚持了。”他露出同情的神色。“冬天的夜晚,连走廊的木头地板也冷得像结冰,对一个习惯亚热带气候的人而言,可一点也不好受!你确定你想舍近求远,与寒冷的天候对抗?” “你不觉得现在操烦冬天的事,稍嫌太早了一点吗?”她明白这家伙打什么便宜主意,她才不会让他得逞。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另外安排就是了。”他耸了耸宽肩,把手提箱交给她。“我真的该走了,这个东西留给你。” 黄少贞莫名其妙的接过来。“给我做什么?你不是要上班?” “短期之内,欧亚原型大概会是你唯一的朋友,希望你们好好相处。”他一手插进口袋里,笑容可掬的走出去。“答应我,尽量不要和它吵架好吗?” 她被人窥伺着。 身后多了一双眼睛的感觉一直缠绕着她。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对古宅的环境不熟悉,以致产生疑神疑鬼的第六感;后来又以为是她的贴身女佣雅子,来探探女主人有没有什么需要。 然而询问过后,雅子纺自己没有偷窥她。 长达一天下来,黄少贞几乎快被疑神疑鬼的感觉逼疯。好几次她猛然回头,那种被监看的感觉又倏然消失无踪。但是有一、两回,她着实逮到格子门及时被拉拢的声音,确认了有人偷窥她的假设。 到底是谁呢?石藤夫人该不会这么无聊吧?她不禁懊恼。等石藤靖和回来,她非得好好质问他不可!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十一点多,男主人终于加班回来了。隔邻的灯透过窗棂纸,晕亮她这一侧。 她忽地从被子中矫健的坐起,眼神一扫,发现向着庭园的拉门开了一道小缝,一只眼眸亮炯炯的望进室内。 “是谁?”她轻喝一声。 对方和她惊恐的杏眸对上,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醒过来,陡然也愣住。 黄少贞眼睛一花,没看到对方做什么大动作,便突然消失了。 阴风冷呼呼地从门缝卷进来 鸡皮疙瘩一阵一阵浮上来,她连滚带爬的奔向床尾,用力推开格子门。 “石藤!石”眼前的景象又让她傻住。 美男出浴的他,仅在腰间系上一条白毛巾,随时有曝光之嫌。古铜色的胸膛完美得不像上班族,更像终日在户外接受阳光洗礼的建筑工人。湿漉漉的黑发仍然滴沁着水珠,一条毛巾罩在头上,双臂肌肉正随着揉擦头发的动作而上下起伏。 电光石火间,那个热辣辣的吻袭回她脑海里。 “怎么回事?”正常情况下,石藤靖和一定不会放过戏谑她的机会,但她眼里的惊恐阻止了他。 她回过神,慌乱的指向屋外。“有有人从院子里偷看我。” 他扔下毛巾,火速从她身畔掠过,往庭院的方向追了出去。 黄少贞不敢回到暗黑的卧室,心头惴惴的盘坐在他的被褥上等待。 半晌,他终于折回来,先替她房里捻亮一盏灯,才回进到自己这一侧。围住腰臀的毛巾形同虚设,随时打算向她滑开男性的风光! “哇!你先把衣服穿好!”她掩住双眸尖叫。 “现在你倒害羞起来了,方才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怎么不害羞?”他大爷还有闲情逸致调侃她。 看样子情况应该不严重。黄少贞自动推出结论。 “到底是谁在偷窥我?”确定他已经穿上体面的睡袍后,她才放下双手。 “没什么人,你多心了。”石藤靖和捡起榻榻米上的毛巾继续揉擦湿发。 他又不是被人神秘兮兮窥探一整天的人,当然说得轻松。 “如果你不希望小孩子从一个疯女人的体内生出来,最好老实告诉我。”她的神色不悦。“那个人已经盯了我一整天,我快发疯了。” 石藤靖和差点忘了,怀孕妇女心神不宁是会影响到胎儿,应该尽量避免。但最重要的是,这女人的脾气不太好,他不想惹动她的肝火,尤其他今晚尚未尝到什么甜头。 “好吧!如果你坚持要知道。”她重重地吧了一口气。“跟我来,我带你去找那个人。” 黄少贞皱着眉心,起身跟在他背后。 这栋大宅子有更趣致引人的景致吗?可见出身于古老的家族也是挺多彩多姿的。 石藤靖和带她来的风景点并不远,事实上,就在她的对门。由于大宅的这一翼是长形构架,回廊位于正中央,隔出两块领土,她的斜对门另有一间房室。她不晓得原来对面还有一位邻居。 他轻叩棂门,沉着声音低唤着:“小哲,开门。” 门的那端陷入长长的沉默。 “小哲?”他又叩了一次门,眉头已经紧锁。 拉门终于静消消往侧边滑开。黄少贞发现自己居高临下,睐见一颗小脑袋的头顶心。 “小哲,今儿个是你整天打搅黄小姐吗?”石藤靖和严肃的质问。 小男孩的年龄不超过十岁,一颗小脑袋压得低低的,没有正眼看视任何人。 “你的行为非常不礼貌,也惊吓到人家,还不向黄小姐道歉!”冷峻的怪责一字一字掉在小男孩头上。 黄少贞蹲下来,和小男孩保持同样的高度,低头瞄看他的表情。小哲似乎没料到她会忽然弯下身,顿时有些措手不及。在小男孩隐藏起一切情绪之前,她及时抓住她顽强不驯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这是一个有精神的小家伙!可惜两人的语言无法沟通。 “算了,石藤,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别太苛责他,让他回去睡吧!”她仰头嘱咐道。 娇客非但没有狐假虎威的数落他,还给了他一个温柔清丽的笑,小哲又是一愣。 “黄小姐宽宏大量,不愿和你计较,但是石藤家的礼教不能破。从明天开始,你禁足一个星期,知道吗?”石藤靖和下达冷洌的命令。 小哲僵硬的点点头。 黄少贞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但他严峻的口气已透露出诸多讯息。 “我们回房吧。”石藤靖和扶起她。 一回到房内,她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你没有为难他吗?” “最近是他暑期辅导的空档,我禁他几天足,不碍事!”他淡然说道,不当一回事。 “我不是叫你别苛责他吗?”黄少贞的蛾眉微蹙。“他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转念一想,发现那双浓眉大眼和他有几分相似,另一个念头倏然形成。“他该不会又是你在哪个国家制造出来的风流产物吧?” “谢谢你的信任!”他怪瞪她一眼。“小哲是我弟弟的独生子。” 喔,那还好!她半信半疑的点点头。“我没听说过你有弟弟。” “小哲的爸爸是我父亲庶生的儿子。两年前,他们夫妇俩遇坠机身亡,小哲顿时成了孤儿,于是我将他带石藤家养育。”他摆摆手,低身抬起散乱在地上的脏衣服,显然不愿再讨论这个话题。 原来是小老婆那一系的血脉。黄少贞嘲讽的暗想,石藤家的男人显然有外出四处播种的习惯。 思及小男孩阴郁的脸容,黄少贞不禁感到怜惜。她向来喜欢小孩,也希望全世界的孩子都能安然快乐的成长一个诡异的念头忽地袭向她心田。 不对!大大不对!怎么可以这样呢? “不早了。你想留在我房里作客吗?”他安适的钻进被窝里,眼中闪烁着期待。 却直勾勾望进一双怒气十足的杏眸! “我简直不敢相信!”低抑的嗓门象征着风雨欲来。 “我又做了什么?”他马上提高警觉。 “我简直不敢相信!太令人无法置信了!”黄少贞陡然提高声量。“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我还以为我能放心的把孩子托付给你,结果呢?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你对我们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吗?”他蹙起眉心,一副面对泼妇图与之讲理的模样。 “满意?我应该满意吗?”她狂怒的飘来飘去,几乎在他的榻榻米上踩出道火纹。“看看你们对小哲做了什么?” “我们对小哲做了什么?”他愕然不解。小哲失去父母,他善意将小男孩带回家抚养成人,难道做错了? “你们根本没把他当成一个人!”她勃然大怒。“他的地位比一只狗还不如!一只狗还能不时让主人拍拍头,安抚一番,可是小哲呢?从我进石藤家的门到现在,没有任何人向我提过他的存在!我相信若非因为今晚的意外,也不会有任何人准备这么做!你们根本就把他当成隐形人!” “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他试着辩解。 “养育一个小孩不是供他吃、供他住就够了,还包括爱和关怀!你们母子俩真的爱他、关怀他吗?”她怒火高张的回答自己“不!你们把他安置在叠处阴暗的大宅子里!令堂接纳他是为了防堵众人的幽幽之口,而你呢?你接他回来只是因为良心过意不去!你们俩根本不是为了爱他而找回他,你们只是为了自己!” 脾气再好的人,听到这里也不禁动了肝火,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驯良耐心的烂好人。 “小哲的问题与你无关,你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他反唇相稽。“你才踏进石藤家两天,就想涉足我们的家务事,你不嫌太早了一点?” 狂烈恼恨的红雾在她眼前蒸腾,几乎熏迷了她的眼。她用力喘了两大口气,试图平抚胸腔内的热焰。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资格过问堂堂石藤一门的私事。”她厌恶的冷哼一声。“我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随便被人弄大肚子的低下女人而已,真抱歉冒犯了尊贵的石藤先生!” 好吧!现在她又开始说起失去理智的气话了!石藤靖和疲惫地耙着浓发。 “我真的很累了,我们不要为了一些闲事起争执好吗?”他先退一步,希望求得海阔天空。 黄少贞怨责的盯住他,不发一语。 良久后,眼中的烈怒渐渐褪去。她转过身去,不让他瞄见眼眶内的水光。 “你不懂”她的语音充满沉静的忧伤。“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只是担心我的孩子将来也会遭受同样的待遇。” 她推开通往房间的拉门,将自己关进满室凄凉里。 石藤靖和瞪着木格门。 我只是担心我的孩子将来也会遭受同样的待遇。 她认为他会让自己的孩子在委屈之下成长? 不!他们从来没有委屈过小哲,当然更不可能亏待自己的骨血。他拒绝接受这项不实的指控! 那么你为何产生罪恶感?心底深处,一道微弱的声音反问他。 因为他的思路顿了一顿。因为 因为她是对的。 承认吧!黄少贞百分之百说中了他和母亲的心态。将小哲接回石藤家,并没有让他们高尚多少,他们只是众多自私自利的伪善者之一罢了。 “**!”他用力耙过头发,分不清自己究竟在骂谁。 你活该!他决定骂自己。谁教你没事跑到千百哩外,替自己弄了一颗良心回来,而且还是一颗娇美、待产中的“良心。”当然,这颗“良心”的包装也不错!这种说法太轻描淡写了,岂止不错,简直让人痴狂。 “**!”他又喃骂一句。 罪恶感不容许他佯装无事,不许他回床上迳自睡大头觉。 两方天地之间的隔门再度被推开。 棒壁房内陷入全然的阴暗。 即使处在魅黑之中,欲找到好也不算难事,断断续续的咽泣声泄漏出她的所在地。 他摸索到卧铺旁,探入被窝,将颤动的娇躯拉进暖热的胸膛里。 “走开!”她发出浓重的鼻音。 他将她拥得更深,脸孔埋进蓬乱的秀发中,深深吸进她独有的女性体香。 “我很抱歉。”他低声开口。 抽泣声停止了两秒钟。 “不必跟我道歉,去跟小哲说吧。”她的回应仍然充满鼻音。 “我会的。”他抬起她一下颚,模糊的夜光闪亮了她颊上的水痕。“贞,相信我,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受到任何委屈!” 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是以全部的荣誉许下这个誓的。 “谢谢你”浸水的明眸闪动了一下,允可了他的认真程度。 他俯低头,以吻为然诺封缄 第五章 黄少贞就像所有视科技产品如毒蛇猛兽的老学究一般,对于电脑机器打从心眼里排拒。 而他却决定教她使用电脑。 “电脑可以成为你写作的好帮手。你不必浪费纸张,不必再辛辛苦苦涂擦每个写错的字句。它可以让你事半功倍。”石藤靖和放下身段,轻声细气的跟在她身后诱哄。 “不要。”她的脑袋摇得像博浪鼓。 “想想环保问题,少用一张纸可以替地球节省下多少资源。”他捺着性子说服她。 “我用手写就好。”她冷傲的扬起下巴,硬是拒绝跨出科技原始人的世界。 怀孕进入第四个月,除了间歇性的嗜睡外,并未替也带来显著的不适,于是她决定依照原定计划,接续昔时的专栏工作。重拾工作便代表有了收入,她比较安心一些。 当然,石藤靖和很乐于负担她的费用,不过她只愿意将生产费用与日常开销交给他负责,至于其他逛街购物的开销,她宁愿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来。自尊心不容许她变成一张伸手牌。 幸好她花费不多,从小又养成开源节流的习惯,所以生活仍然不虞匮乏。 而这男人仿佛看不惯她太自立自强似的,没事忽然提议教她使用电脑,而且还有模有样的告了三天假,专心在家传道业、解惑。 “你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要打发,多学一项本事有何不好吗?”石藤靖和硬拖着她走向电脑房。“而且使用电脑一点也不困难。即使遇到麻烦,‘欧亚一号’也会帮你把资料拯救回来。” 推开房门,烁亮的日光灯照着一张长条摆放了全套的硬体设施,包括三个荧幕、几台酷似录影机的机体、一堆电线电缆、以及那台装着“欧亚一号”灵魂的小型电脑。左、右两面墙全是铁架子,堆满了密密麻麻的零件和资料箱,一台诡异的机器发出跸跸声,伴随间歇性的闪光红点,恍若嘲笑她的邪眼般。 黄少贞顿时头皮发麻。 “我不想学就是不想学,放开我!”她硬闯出门,却一把被他揪回来。 “过去坐下!”他意志坚决的指着电脑椅。 “我用何种方式工作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她把皓臂围抱在胸前,以傲慢尊贵的姿势挑衅他。 石藤靖和终于失去耐性了。 “我不插手行吗?”他直直低吼进她的鼻端前。“用电脑打字总比你制造一堆垃圾好!你看看我们各自的房间,几乎每个角落都滚上几堆白纸团!你有没有算过自己摧毁几百棵树、制造多少环境脏乱?” 真是给她骗惨了!以前访视过她的小套房,心里还赞叹她爱干净、有秩序,原来那只是她不写稿的状况。只要她拿起笔,桌案上叠几乎稿纸,就简直是天下大乱!每平方公尺的地板起码散布十七、八团弃纸,书架上桌上、橱柜内、抽屉里,触目所及无一处幸免于难,最后甚至泛滥到他的房里! 如果仅是写写短篇专栏也就算了,偏生她最近开始构思什么“唐传奇对中国文学史的影响。”哇拷!又臭又长的学术著作,写下来还得了,整个石藤家不全被废纸团淹没了? “大不了我以后使用走廊底端的洗手间嘛,那总不会把纸团带进你房里了吧?小气鬼!”她白了他一眼。 石藤靖和险些抓狂。 “我的房里干净了,那你自己的房间呢?满地障碍物,你在里面跌昏了也没人发现!”他的五官本来就够严峻吓人,现在更变本加厉的转成阴黑色。 “我我自己会小心,不用你管。”她当然明白自己理亏,干脆盘腿往榻榻米上一坐,看他能奈她何? 也不过前天踩到一团废纸,差点在他眼前跌倒而已,他就切切记牢到现在,委实有够婆婆妈妈的! 石藤靖和气得牙痒痒的。 真是真是赖皮鬼!说不过理便坐在地上耍赖! 此时此刻就很盼望她是他的下属,可以抓起来吼一吼、骂一骂、再不济也能开除了事!话说回来,倘若她真是他的下属,哪敢招惹脾气一爆开来就像原子弹的大龙头? 而且,他酸溜溜的想,上回只是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小男孩,她便能和他拗起臭脾气,再多骂几句还得了! 好吧,硬的不成,换一套软招试试。 石藤靖和叹了口气,依样画葫芦的坐到她身后,两腿岔开将她挟制在正中间。 “电脑很容易学的,一点都不难,更何况是我亲自教学。”他凑到她耳边,放柔了声音鼓吹“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当任何人的私人家教,你是第一个。” “好荣幸喔。”她很敷衍的回应。 他第一百次说服自己捺住性子。“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学?只要你的原因‘童叟无欺’,我答应不强迫你。” “‘童叟无欺’不是这么用的,笨!”黄少贞觉得浑身不对劲,绵绵不绝的体热温暖了她整片背部。他干嘛紧贴着她? 你绝不能对她不利!石藤靖和咬着牙暗想。她是你孩子的母亲,掐死她你的孩子也完了。 “你到底学不学?”他的口气开始不善。 她蹩扭的蠕动身子。“就嗯那样然后” 除了虚词和连接词,其余部分全是模糊模糊的咕哝声。 他死瞪着她压低的后脑勺。 “你再说一次。”不急,再给她一次表现的机会! 黄少贞绞扭玉荀似的手指。他就一定要她丢脸两次以上吗? “我对电脑机件类的东西很笨,行了吧?”她嚷出挫败的低吼。“有些人天生就是不擅长使用电器,学了也没用!我连录影机都不会操作,影印几张文件都会夹纸,看电视也只会调音量和转频道,更别提去学你那台复杂兮兮的鬼电脑了!” 就这样?她只是担心没学会很丢脸?他无力的摇摇头。 “小姐,没有人是万能的,偶尔抛开一下骄傲不会有任何害处。”气息拂动她颈侧的几绺发丝。 黄少贞侧头丢给他一记白眼。 “你也知道这个道理?”她的口气酸酸的。“不晓得谁最骄傲,一发脾气生气就叫我别管他家闲事!” 他不禁莞尔。 “那我们两个人都别骄傲了,好不好?”香嫩的肩颈诱他印下一个吻。 黄少贞开声不作答。 既然如此,他只好说服她了。 轻吻顺着肩线,一点一滴的侵袭向她的后颈。 怀孕至今,她的腰线明显粗了,但是小肮尚不突出,再加上她本来就比正常体重轻,现在反而比原先的排骨身材更标准,丰腴中仍见玲珑。 “好痒”她忍不住笑出来,把他的脑袋推开。 “可以乖乖上战场了吧?”他见好卖乖,赶紧抱起她走向电脑桌。“我保证,即使你没学会,我也不笑你。” 黄少贞仍然心存疑虑。那些电脑设备看起来就贼头贼脑的,对她不怀好意! 石藤靖和将她安置在电脑的使用座位,自己拉过旁边的旋转椅,展开实地教战步骤。 “首先,把电脑荧幕掀开。”他示范荧幕的展开方式,再指向右侧的小圆钮。“然后按下电源开关。目前为止没有问题吧?” “没有。”她一手撑着脸颊,兴趣缺缺的看他表演。 “好!接着输入使用密码,即可直接进入‘欧亚一号’的系统环境。你只需要以语音告诉‘欧亚一号’你想做什么用途,它会一路带领你,使用起来再简单不过了。”他满意的写下一串英文字。“密码是‘g7w4ytmodp’。收好,别弄丢了。” “这么拗口,我哪记得住?”她埋怨的接过来,又挨了一记白眼。 课程往下发展,他以语音发出指令“欧亚一号,进入文书处理系统。” 跸跸!电脑轻响了两声,马上跳进设计精美的程式环境,画面上下左右各有一些小图案,代表相异的功能。 “看不懂啦,我不要学了。”她试图溜走。 “我还没开始教,你就想放弃!”他低吼,一把将逃兵扯回来,压坐进电脑椅里。“这种图形介面最简单,印表机的小图示就代表‘列印’,磁片图案就代表‘存档’,你连看图说故事也不会吗?” “但是还要敲键盘耶!我的一指神功要敲到西元几年?”她锲而不舍的找借口。 “哪项本事不是多练几次就熟能生巧?你该不会对自己的能力这么没信心吧?”他挑战她自尊心。“我已经帮你把中文的注音符号贴在键盘上,你拿几篇文章练习两天,保证马上上手。” “你说得当然容易。我连手势怎么摆上键盘都不知道。”她的意见很多。 “咚咚”电脑突然发出重重的鼓乐声。 “咯、咯、咯、咯!”一个卡通小丑从画面跑过去,嘴里还发出怪笑声。 太丢脸了! 黄少贞羞愤的指着荧幕大叫。“看吧!它笑我!我不学了!” 石藤靖和诅咒一声,赶紧把受辱的佳人追回来。“好好好,我调整一下设定,让它不敢笑你好不好?” 真是太难伺候。他堂堂“欧亚科技”的老大,亚洲最知名的电脑专家,为什么下海当家教还得这么低声下气? 好不容易哄得她又拉长脸坐回电脑前,他噼哩啪啦打进一串指令,攻击“欧亚一号”的幽默感。 “它现在变乖了,不会再出现一堆奇奇怪怪的图案。”他保证道。“你只要以语音告诉它‘欧亚一号,进入中文输入模式’,就能拼打注音附号。来,试试看。” 狐疑的视线徘徊在荧幕与他之间,她似乎不太肯定。 “快!”石藤靖和严峻的喝令。 她无奈的操刀上阵。“欧亚一号,进入中文输入模式。” 电脑没有反应。 “欧亚一号,进入中文输入模式。”她再试一次。 仍然没有任何回音。 这可奇了。石藤靖和自己下场吃看看“欧亚一号,进入中文输入模式。” 注音符号的输入栏马上出现。 “它根本只听你的,我不要学了!”她气恼的撇开鹅蛋脸。 在两大恶势力的夹击下,石藤靖和已至沸腾爆发边缘。 “欧亚一号,如果你再搞怪,我就把你砍掉重写。”他沉声警告。 电脑荧幕闪动两下,温驯的回到原先的图形介面。 “现在它合作了,你再试试看。”他两手环抱在胸前。 她斜眼瞟着这对不可信任的主仆。“最后一次哦!倘若这台破电脑又出状况,我就不学了。” “好,今天的最后一次。”他岂是省油的灯?黄少贞若想在这个屋檐下写作,就得学习使用简单、整齐、清洁的电脑,就这么简单! 她不满的瞪他一眼,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欧亚一号,进入中文输入模式。” 就在他们以为电脑有会有反应之时“欧亚一号”终于秀出一行委屈的句子你忘了说“请。” “你看!我不学了!”黄少贞气得转头就走。哪有这种事!它的老大可以使用命令句,轮到她就得加个“请”字? 石藤靖和挫败的关上电源。 “**!”总有一天会被这“两个人”气死! 逃离电脑炼狱,黄少贞的头号避难所选择自然是阳光灿烂的庭园。 来到石藤家的三个月期间,她除了睡房兼工作间,最常耗待的地方便是这一小方天地。 她一石藤靖和的房间原则上属于同一间相连的主卧房,只有她这一侧拥有通往庭园的出入口。正巧他们的睡房又位于转角地带,这片“荒效野岭”自然成为她的私密景点,仅有园丁偶尔涉足其间。 闭角处一小树林向来是她的最爱,由七株全抱而成,提供足够的隐私性。 叶缝筛入点点的夕照,为绿林凭添几许生气。 经过几个月的紧绷,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松驰。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电脑房的情景倏然回到她心间。那台爱作怪的“欧亚一号!”她又好气又好笑。都怪它的老大没事找事做,偏生要教她劳什子电脑。 只是险险滑跤的一幕,便让他放下一切重务,回家教她电脑,这代表他关心她吗? 喔,不,别再想下去!别再让情况更复杂。他关心的只是她腹中的胎儿,如此而已。他们两人都没有太多心力去负担更复杂的情绪。 可是,为何她心里仍然觉得甜蜜? 石藤靖和不是一个懂得营造气氛、温柔调笑的男人,本质上的他仍然存有许多日本男人的劣根性,大男人主义、不擅于沟通、傲慢的牛脾气尤其对女人。然而他却以他的方式在照顾她。 许多细节表现在生活的点滴当中,比如雇一个会说英语的贴身女侍给她,陪她练习简单的生活日语,以备不时之需;比如知道她半夜会使用盥洗室,从此在自己的房里点亮一盏小灯;比如怕她在满地纸团上跌跤了,硬逼着她学电脑 被他贴触的脊梁,仿佛仍印着生气勃勃的体热。这里她才想起来,他总是趁她不注意时动手动脚的秀丽的容颜骞然染上酡红。 “哎呀!”小树林里窜起一声压抑的痛叫声。 黄少贞心中一动,悄没声息的摸到声音来源。树干后面,一张挂彩的小脸孔映入眼帘。小哲的左脸颊红肿了一大片,嘴角淌着血丝,额上有两道细小的擦伤,衣襟整片被扯裂了。 “小哲,你受伤了?”她忧心忡忡地走出藏身处。 多亏了雅子的协助,再加上她天生的语言能力不错,两个多月来,她已经能够使用简单的日文与其他人沟通。 小男孩涨红了脸,显然不愿被人目睹这身狼狈。 “没有。”倔强的小脸孔转过去。 她绕到小男孩身前蹲下来,轻轻点触他额角的大片淤伤。不知为何,这个孤独的小家伙很得她的缘。 “你和同学打架吗?”她温柔的拉高衣袖,擦拭小脸上的泥巴与血迹。 “女人不应该过问男人在外头的事。”小哲老气横秋的训示她。 好个日本传统教育!她险些失笑出来。不期然间瞥见他的手心,几道长条形的红印咬烙进皮肤里。伤势不像打斗痕迹,倒像藤条留下来的纪念品。 “老师打你?”温柔杏眼顿时蒙上一层不悦的阴影。 小哲踢动地上的小石头,没有回答。 “你有老师家里的电话吗?我想跟你老师谈一谈。”她向来不赞成体罚! “不行!”小哲陡然瞪大鸟溜溜的眼珠子,反应很激烈。“男子汉才不会回家哭诉,你打电话给老师会害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小表头!小小年纪就学到一副牛脾气,将来长大怎么得了?” 小哲迟疑的打量她几眼。大宅子里。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温柔关怀过,他无法确定漂亮阿姨的意图。 “不是老师打的”他决定透露一小部分事实。 “那是谁打的?”黄少贞的眉蹙得更紧。 小哲垂下眼睫毛,继续踢动地上的石砾。 “奶奶打的。”半晌,他又加了一句“她说我打架闹事很不乖,必须接受处罚” “奶奶问过你打架的原因吗?”她的柳眉皱起波澜。 小男孩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打架吧?”她拂掉他颊上的泥巴印子。 “不是我起头的。”黑眼珠子迸出愤慨的光芒。“是岗田健之那几个坏蛋围起来欺负我,嘲笑我没有爸爸和妈妈,我气不过才和他们打起来。” “原来如此。”她缓缓点头。素来久闻日本校园里所谓“欺负”的事件,但没有料到小学生也会如此野蛮。 “跟你说这些也没有用,你们女人又不懂。”小哲怏怏地扫她一眼。 “你喔!”她点了点小男孩的额头。“先进屋里去,我帮你擦葯。” “我自己擦就好了。”小哲勇敢的挺起胸膛。“我每次都是自己擦葯。” 每次?这表示他不止一次和同学斗殴!黄少贞脑筋一转,心中马上有了计较。 “好吧,你自己回房擦葯,记得先把伤口洗干净。” 小哲跑开两、三步,忽然停下脚步,瞄瞄石藤靖和的窗户,又回头看看她,小小脸庞漾起迟疑的央求。 “我不会跟你伯伯说的。”她温柔的保证。 小男孩这才带着释然的神情跑开。 她心头顿时又涌起一股对石藤母子的怨怪。小哲显然很崇拜他高大威武的伯伯,为何没有人看出来呢? 也该是他们对小男孩付出一点心力的时候了。 隐隐约约的口哨声从电脑房里飘漾出来,她转进室内,直接侵入石藤靖和的疆域里。 “嗨,既然你这几天请了假,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 华丽闪亮的宾士轿车滑进校门口。 守门的警卫顶高老花眼镜,以为自己看错了。访客记事簿并未交代今天有达官贵人莅校访问啊! 正午十一点半,艳阳高照,引擎近乎无声的熄了火。驾驶座的黑门打开,身着制服的司机恭恭敬敬的下车,绕过车头打开后方车门。不一会儿,一位穿着粉樱色和服的女子跨出车门。 老警卫不禁有些失望。这么华丽的阵势派头,应该搭配一位高贵典雅的女士,谁知只是个稍具姿色的平凡女人,年纪也显得太轻,才二十岁左右,少了几分架式。 年轻女人下了车之后,恭顺的站在司机旁边等待,显然豪华房车内另有一位身份更尊贵的乘客。 老警卫精神一震,顶了顶眼镜密切注意着后情发展。 命运之神并未让他失望。半晌,一道倩影欠身从车厢内跨出来。 啊!老警卫无声的赞叹。这才是所谓“气质高尚”的美人儿啊。 娇客抬起柔荑,不胜俏弱的放在柳眉上抵挡烈日的威力,教人不自觉想招呼她站入阴影下,免得被艳阳咬伤了柔脂玉肤。丰泽乌黑的秀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典雅的髻,鹅黄色和服更衬出一身浑然天成的华贵。 “这位夫人,请问您想找人吗?”老警卫忙不迭迎上去,将贵客迎进阴暗凉爽的警卫室里。 “是的,我替我儿子送便当来。”娇客嫣然微笑,白皙的雪肤点上两片娇艳浴滴的红唇。“他早上出门太匆忙,忘记带在身上。” “请在此处登记。”老警卫快手办好访客登记手续,指示她二年丁组的教室方向。送了访客进门后,他马上拿起内线,直接拨往校内的守卫亭,知道老朋友会兴匆匆的把八卦传遍其他办公室。 “喂,我告诉你,有一位美得不得了的夫人送便当来了,你知道她是谁吗?她的名字登记是‘石藤靖和夫人’哩对对对!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石藤家啊”黄少贞转过穿堂,先靠在墙上调整一下夹脚拖鞋。日本女人真的穿这种东西过日子吗?硬邦邦的鞋底一点都不舒服,幸好她扮演气态高贵的角色是天生拿手,才能强忍到现在。 “夫人,有人在看。”瞄见远方有几颗探望的脑袋,雅子忍着笑提醒她。 “我的脚底快磨出水泡了。”她抱怨的咕哝着。 一行人继续往目标前进。雅子和司机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她身后。如她预期的,这个华丽的阵势吸引了无数注意力,沿途每一扇课堂窗户都马上安静下来,待他们经过之后,哗然爆出细碎的讨论声。 据雅子的说法,大少爷事业繁忙,于是孙少爷的教育问题便由老夫人一手包办;然而,石藤老夫人簿将他送入富家子弟就读的贵族学校,反而安置在寻常的市立小学里。 雅子同她这位“仿少夫人”相处久了,胆子也大了,嘀嘀咕咕的咬起耳朵“我想,老夫人是怕小少爷与她朋友的孙子同班,到时候,他的出身又被人家拿来当茶余饭后的闲话。” 黄少贞听了冷笑。那个老巫婆怕别人说闲话?那她就制造一点闲话给老人家听听。 二年丁组的教室牌子遥遥在望,她凝收心神,伸手拢了拢鬓际,确定自己的外形完美无缺。 华丽的一行人驻停在教室门口。 讲台上的上课声嘎然而止。女老师顶高镜框,纳罕的瞄向窗外的贵客,整个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小哲坐在第三排后方,抑郁的脸蛋定定盯着课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恍惚间感觉到四周陷入沉静,他茫然的跟着抬头,探查发生了什么大事。瞧见访客身份,圆圆的眼珠子忍不住瞪得大大的。 “请问”导师漾着礼貌的笑容,迎向教室门口。“这位女士,您有什么贵事吗?” 黄少贞效法日本女人的体态,深深鞠了一个躬。这个动作困难度可不低,尤其她还怀胎数月中。 “真是抱歉。”甜美的歉意盈满她的眼睫,她轻声细语的说话,但是确保音量让静寂的室内听得一清二楚。“我是石藤哲也的母亲。小哲今天早上太匆忙,出门忘了带便当。我怕他中午饿着了,赶紧给他送饭盒来。” “原来如此,请您稍候一下。”导师微笑的点点头,转身往室内一叫。“小哲,你的母亲送便当来了。” 哗然的细语声顿时弥漫整间教室。惊诧、羡慕、意外、各式各样的耳语声全部汇向同一个源头。小哲乍然成为注意力的焦点,小脸蛋涨得红通通的。 “小哲的妈妈不是过世了吗?” “可能是他的新妈妈唷。” “他妈妈好漂亮。” 小哲挺胸抬头,大踏步走向教室门口。经过一整排座位时,恋许久的芳子忽然碰碰他的手,投给他欣羡的笑容。 “你妈妈好漂亮喔,好羡慕你!”芳子以唇语无声的说。 斑亢的情绪顿时取代了原先的轻郁早熟。小哲骄傲得不得了,特大号的笑容终于跳上小脸蛋,迸射出阳光般的光华灿烂。 黄少贞笑吟吟的等小男孩来到眼前。 “拿去,小胡涂虫,下次别再这么胡里胡涂了。”她从雅子手上接过便当袋子,转递给小男孩,向他眨眨眼睛。“里面有你最喜欢吃的炸虾和蛋包饭,是妈妈亲自替你做的。” 小哲涨红脸,一颗心在胸口怦怦的狂动。这是他从来没有梦想过的景况。“他的妈妈”竟然替他送便当来! “石藤女士,有一件事我想向您报告一下。”导师唤得她的注意力。学生的妈妈找上学校来,和昨天的打架事件不无关系。身为老师,她理应给家长一个交代。“我想,你一定知道昨天小哲和同学打架的事,我已经处罚过那几个闹事学生了。既然您来到现场,我叫带头的同学再出来向您道歉一次。” 小哲陡然一愣,惊惶无助的眼神瞄向“母亲大人”身后的雅子也马上偷扯她的和服腰带。黄少贞接收到两人的焦急,马上明白他们的忧虑。 如果被那些坏同学以为小哲回家找妈妈哭诉,请妈妈来学校告状,日后他只会被嘲笑得更厉害。 可是她的反对还来不及说出口,导师已经开始点名。 “岗田,石山,佐藤,村上,这几位同学请起立。” 黄少贞一颗心玲珑剔透,马上有了想法。她愉悦的扫了全班一眼,好几双眼睛与她对上,个个羞涩的笑开小脸。 总共有四张带着淤伤的脸孔站起来,那么应该就是这四个了。擒贼先擒王,她对小喽罗不感兴趣。 “老师,他们都是活泼好动的小朋友,难免会打打闹闹的,有什么好责罚的呢?”她温柔的按着导师的手请求。“小哲一直是个内向害羞的小孩,自从转进贵学校后,性子变得比以前开朗乐观许多,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他的同学呢?” “哪里,您真是太客气了。”导师受宠若惊的捂着胸口。 “对了,班上有没有一位岗田健之同学?”她嫣然笑问。 “就是这一位。”导师指向第四排最后一个座位的同学。“岗田同学,你过来。” 叫岗口的学生走出座位,体格确实比小哲高壮许多。难怪小哲打完架,全身伤痕累累!他头低低的走到大人面前,眼眉嘴角仍然写满不驯,站在小哲身边时,竟然还仍桀骛不驯的斜瞪他一眼。 死小孩,欠扁!黄少贞在心里暗骂。 “你就是岗田同学吗?”她笑意盈盈的倾下身,故意对上他的眼睛。 摆田被这张如花的温柔笑靥一看,登时有点手足无措。 “对啦。”他微微脸红,浑身感到不自在。 “啊,我终于见到你了。”她欢声伸出柔滑粉嫩的玉手。“小哲经常提起你呢!” 所有人都怔愣住了,小哲更是差点口吐白沫。 摆田别扭的咕哝,不知该拿这位又漂亮又温柔的阿姨怎么办。 “石藤一定都说我坏话吧!”他很有自知之明。 “你为什么这么想呢?”她蹲下身子,眼神轻柔的直望进他眼里。“小哲常常告诉我,岗田同学今天又说了什么话,回答了什么问题,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打了多少球。他总是提到许多许多与你有关的事,我才一直想见见你,看看小哲这么喜欢的朋友是谁呢!” 她掏出手巾,轻轻碰触岗田嘴角和额头的淤血,宛如心生怜惜的阿姨,其实心里想的是干得好,小哲! 摆田不可置信的看她一眼,再瞄瞄小哲。“真真的吗?” 小哲很明智的低下头,决定保持面无表情,看“妈妈”怎么演下去。 “我知道你”她笑望教室内另外几张淤伤的脸孔,孩子们的目光和她对上,登时又低下头去。“和其他同学常常与小哲起争执,可是你知道吗?小哲以前没有教过真正的朋友,反而是转入这间学校以后,你们常常跟他说话,主动找他玩。在小哲心目中,你们就像他的朋友一样。如果少了你们,他在学校一定会变得很寂寞。”她温柔的碰触岗田的脸颊。“所以,岗田同学,我一直想跟我说,谢谢你照顾小哲呢!” 直截了当的恭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送到他眼前,配上那一朵朵诱人绽放心花的笑靥,岗田霎时窘臊得说不出话来。 “不不客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对小哲好像真的蛮不错的。 “对了,我还带了一包奶酥饼干给你喔。”她作势往手提袋里寻找。“我放在哪里呢?” 小哲瞥见手上的便当袋上缠着一个小纸袋,讷讷地指了一指。 “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一包,那是我今天早上亲自烤的唷!”她对两个小男孩微笑。“小哲,你不介意与岗田同学一起分亨吧?” 事实上,那出自路口“杰耶荷糕饼店”的法国师傅之手。 小哲还疑了一下,迎上她鼓励的目光,悄悄审视身旁的宿敌。岗田正好也偷瞄他,两个男孩的眼光一对上,又飞快转回正前方。 “咳咳!”小哲清了清喉咙,笨拙的解下饼干袋子,眼睛盯往地上往旁边一送。“岗岗岗田同学,这是我妈妈做的饼干,请你收下。” 摆田又乱了分寸。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向来最讨厌这个闷不作声、只会念书的石藤哲也,熟料心中死敌竟然私下如此欣赏他!搔搔脑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有蛮多优点的。 “谢谢”石藤妈妈满怀希望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他终于接下小礼物。 “希望你会喜欢。”笑容如一缕清风,吹开她清丽无比的容颜,也舒爽了小男孩们的心。“有空让小哲带你来家里玩,我们家有一个很漂亮的大院子,还有游泳池,你们随时可以过来打球和游泳喔!” 摆田红着脸点了点头。 任务达成!她试着站起身,第一次没有成功。司机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她一把。 导师赶紧扶住她别一侧手肘。“石藤夫人,您的身体不舒服吗?” “我们家夫人有了身孕,近些日子行动比较不便。”雅子轻声细气的开口。 导师露出惊喜的甜笑。“原来小哲就快要有弟弟或妹妹,真是恭喜您了。” 教室内马上哗起第二波讨论的声浪。原以为是孤儿的小哲同学,不但冒出一个比任何人的妈妈都娇俏清丽的母亲,现在更即将升格为哥哥。 小哲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心里痛快淋漓。 “我该走了,真是抱歉占用您这么多时间,打搅了大家上课。”她深深一鞠躬,为完美的退场做准备。 “哪里、哪里。”导师也弯身鞠躬回来。 日本人的场合,少不得又谦让躬揖一阵。 黄少贞由随从护着走开几步,忽然又回头。“对了,小哲,今天放学记得在校门口等,我和你父亲说好了,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出去吃饭,他会开车过来接你。” “爸爸爸要开车来接我?”小哲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这是真的吗?大伯真的要开车来载他一声去吃饭? “当然。”觑见小男孩眼中的孺慕渴望,她心中泛起怜惜。 “您放心,今天正好由我担任校门口的导护老师,我会看着小哲安全上车的。”导师含笑保证。 “那就麻烦您了。”她点头为礼,恬恬的笑意从来不曾间断过。 三个人回到车上,雅子与司机坐入前座,黄少贞独自坐进后车座。 演了一场戏,稍微损耗些许元气,她合上长睫毛假寐一会儿。 “少夫人?”雅子悄声唤道。 黄少贞眨开灵动醉人的水眸,微笑纠正“现在没有旁人,不必再这样叫我。” 雅回过头,粉脸红扑扑的。 “少夫人,我希望将来也能和你一样。”她仍然没有改口。 “像我一样奸诈狡猾吗?”黄少贞戏谑的眨眨眼。 雅子笑了。 以前一直觉得运筹帷崆男人的天赋,女人只要好好念书、工作,将来当一位尽职的家庭主妇即可。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女性运用手段来达到目的。 原来女人不必和男人争强斗胜,也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项才能与性别无关,只关乎脖子上那颗脑袋的容量。 不,少夫人,我希望将来能和你一样,聪明厉害,机变百出。雅子在心中暗想。 这是身为女人应有的骄傲。 第六章 临近中夜,天空细洒下小雨,冲淡了暑夏的闷热。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黄少贞坐在梳妆镜前,梳理秀发,为上床就寝做准备。大齿梳子一下下爬过发丝,按摩紧绷了一天的头皮。白日里她习惯将长及背中央的黑发绾在头上,也只有在入睡前的短短片刻才会披垂下来。刚出浴后她的脸颊红润欲滴,明眸也因为疲累而显得迷蒙。 室内的灯光幽暗,仅剩下梳妆台上的小夜灯仍然亮着。 透过镜面反射,她瞄见身后的男人。 石藤靖和推开相连的门,伟岸的身躯倚在木框上,几乎填满了整个门口。 她停下撩发的动作,投去一个问号的眼神。 “这么晚了,还不睡?”夜的静让她下意识的放柔声音。 他欠了欠身,迈开懒洋洋的步伐接近她,黑发沾着沐后的淡淡湿气。 她从镜中迎上他异常明亮的眼眸,心跳悄悄乱了节拍忽然觉得自己仅着浴衣的模样太脆弱,也太暧昧。 他接过梳子,接替整理青丝的工作,温柔的巧劲让她不禁合上眼睑,娇慵的接受他的服侍。 “身体舒服一些了吗?”低哑的声音和夜暮混成同一色调。 “嗯。”她合着眼轻哼,像只心满意足的猫咪。“刚刚是餐厅里的气味太油腻,才会有些反胃,回来洗个澡之后就舒服多了。” “披萨店多半会有浓重的起士味道。”他柔声责备“你一开始感到不舒服,就该直接说。竟然还傻傻地撑到十点半,难怪吐得这么厉害。” 她知道自己在浴室的干呕声一定被他听见了。 “可是小哲吃得这么开心,我不忍心扫他的兴致。”她吐吐舌尖。“幸好没有当着他的面反胃,否则他以后一定想到披萨就恶心。” 他没有回答,深如海底的黑眼迎上她的灵眸。两双眼神陷入胶着。 “雅子已经把白天的事转述给我听。”他的手指游走上雪嫩嫩的肩项,品味她如丝如缎的触感。“你为小哲费了这许多心思,我和母亲应该感到惭愧。” 空气中洋溢着异样的亲密意绪。 一阵细微的颤抖爬上她肌肤,失了节奏的心跳在胸腔内狂跳得更厉害。 “我很喜欢小哲,为他仅做一点小事不算什么。”她率先移开视线,试图破解缠绵难解的迷咒。 轻如雨点的吻飘落在香肩、后颈,她轻轻一震,眼眸又对上镜中的深深凝视。 他眼中透出来的讯息让她心慌意乱,她曾经见过他流露出相同的眼神,那种勾诱,那种试探,那种关于夜晚的承诺 丰掉落到地上,一双大手滑上她的小肮,指端扫过酥胸的下缘。饱满的雪丘突然沉甸甸的 她轻颤一下。 “好吗?”他无声的问,眼神闪动着隐隐约约的期盼。 赧红的云霞跳上她脸颊。 她明白,只要一个轻轻的摇头,他就会很有风度的撤退。在情欲方面,他深知两相情愿的必要,决计不会使强硬来。而且她正怀有身孕,他也无法确定她的状况能否接受他。 游动的手指缓缓上移,罩住一只雪峰。 “嗯”她轻抽了一口气,水光迷蒙的眸心对上他的眼,见瞳孔中央那跳动的火焰,一切矜持终于蒸发怠尽。 她羞涩的闭上眼睫,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一声低吼伴随着骤来的天旋地转,等她再张开眼时,娇躯已经倒卧在床铺上。 他并没有急吼吼地压上来,反而坐在她身旁,先满足自己看她的渴望。 “我变丑了”她含羞带怯的环住胸口。 “你美极了。”他温柔的拉开她的手,默默在心里比较怀孕前与怀孕后的改变。 之前的她拥有未婚女子的体态,肤触如少女一般紧绷有弹性。而现在,她渐渐为腹内的小生命做了调整,体态更圆润丰美,肌肤也更柔软温滑;从前紧致有弹性的酥胸,现在则变得柔软而沉甸,散发淡淡的幽香;俏美的臀则变得更浑圆,仍然和以前一样诱人。 他低下头,含住一颗玫瑰红的蕊尖,柔美的花蕊迅速变成漂亮的赭红色,感官刺激显然也比受孕前更敏锐。 而这一切都是他带来的转变。 他让她受孕!鼻血在她腹内凝结,即将形成一个小生命!男性的满足感从心底狂涌上来。 他回到她的小口,咬吮形状优美的红唇,两人的津涎相交缠。曼妙的幽香不断从她体肤间飘进他鼻腔,远胜过全世界最强劲的春葯。 浴袍已经完全敞开,凹凸有致的丘壑比全然赤裸更勾引人。粉蕊似的峰尖映着雪白玉肤,恰似白花丛中开了两朵红梅。好的双颊嫣红,眸间净是醉人的眼波。 他可以看着她千百年也不烦厌。 视线下移,来到她微微豉起的小肮,这里就是包护着石藤家子嗣的圣地。他带虔诚营救敬的心,轻轻印下一个吻。 焦点移到女性最隐密的美丽地带,浴袍下摆正好遮住目的地。他的眸色加深,大手打算拂开恼人的障碍物。 羞涩的轻噫忽然响起。“不要” 她不依的拉紧衣摆,不让他饕餍最后一个禁地。 一声低沉雄厚的笑声荡漾开来,如同一张安全的柔网,罩住她所有的昏乱羞窘,将她带回安全的情帐里。 纤指终于松开了紧钳,任他一览无遗的看尽自己。 他吻遍每一寸曝露出来的肌肤,再次无法置信这么美丽的身体曾经属于自己。 阳刚又炽热的亢奋向大脑发出催促,他再也无法等待下去,缓缓分开她雪白的双腿,将自己安置在其间。 “啊”她咬着下唇,背部陷入床褥里,试着降低他推逼而来的压力。 他是一个壮硕的男人,两人的体型终究有差距。 狂烈的欲求涨红了他的脸,他必须鼓起全副意志力,才能制止自己轻举妄动。 “还可以吗?” 等待良久,终于换来她臊红的首肯。“嗯。”这声轻喃瓦解了所有克制力,他低吼一声,终于向体内奔腾的需索屈服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凌淑芬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你中了什么邪?” 早上十点,石藤靖和准时踏入欧亚科技大楼,往自己的办公室前进。经过秘书的办公桌时,他的专任秘书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说什么?”他停顿下脚步,一路轻响的口哨声也嗄然遏止。 “我在说你的口哨!”女秘书粗鲁直率的指明。“别告诉我你没发现自己正在吹口哨。”放眼全公司,大概也只有她敢用这种语气对老板说话。 小林香织有着老式秘书的外观,五十出头,一丝不苟的发髻,整齐素雅的套装,一副老处女眼镜。远在老先生刚创立“欧亚科技”时,她便在公司服务,连现任大头目的年资也排在她身后。 “你又不是没听过我吹口哨,这也好大惊小敝。”他蹙起浓浓的剑眉。 但是这副不悦的神色只吓得住寻常主管,对付小林香织一点用处也没有。在她的眼中,他永远是那个刚进公司的“董事长儿子”处事生嫩、笨手笨脚,也永远需要她跟在后头拉拔和照顾。 “全世界的人都听过你吹口哨,但是从来没听过你‘快乐的’吹口哨。”小林香织端出恶婆娘的脸孔。“你从何时起连心情好的时候也爱吹口哨?不,别回答我,我知道答案!你吹起‘愉快的’口哨已经整整两个月了。” “连我吹口哨都要管?你未免也管得太多了吧!”他恶狠狠地凶回去。 “我能不管吗?”小林香织的气焰比他更嚣烈。“你又不是不晓得,以前你只在心情欠佳、准备找人开刀的时候才吹口哨!这会儿可好,天天口哨吹个不停,吓得各部门主管心惊胆战,每天提着脑袋等候传召。你晓不晓得我每天光应付那些打探消息的内线电话,就增加多少工作量?” 石藤靖和啼笑皆非。 实在有够冤枉的!昨天他陪贞去做年检,医生照超音波时,扫到他们的宝宝带了一根把。他连高兴自己即将有个儿子也不行吗? “那是他们无聊!你提这些小事来烦我做什么?”他低吼出不平的抱怨。 “问你啊!”小林香织比他更恶形恶状。“我开始怀疑公司谣传了大半年的窃窃私语是真的了!” 总算进入主题了,这才是小林想探问的内幕!石藤靖和明白得很,在她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前,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公司又谣传了哪些谣言耳语?”他很无奈的配合下去。 “大家都说你带了一个怀孕的中国女人回家候产,是真的吗?”小林香织怒瞪他。“如果你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我,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 这小子都快当老爸了,居然还不肯让她知道,太伤她的心了!也不想想她等着抱石藤小表头等了多久。 “你无聊!”他老羞成怒的斥喝。“懒得理你们!” 拂袖回自己的办公室。 真是哎!想他堂堂七尺大汉,都快成为一个小孩的爸了,还被外头那个老巫婆当成欠人喂奶把尿的小孩。也不想想,即使他需要人家“养育”也有贞排在前头拿他当实习道具啊!哪轮得到她! 他甩上门,坐进办公室桌后的真皮椅。 思绪一转到儿子的娘身上,他的眉稍眼角登时柔了。 昨天他陪贞去做产前检查,超音波荧幕出现一个弱小的形体。两人盯着儿子的影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多么不可思议!再隔两个半月,这个小小人儿即将出世和他们相会了。 贞眼中完全无法掩饰的怜爱,也让他难以忘怀。宝宝包裹在她的腹中,吸取她的营养,与她连结为生命共同体,这种深刻的感触应该很难从一个女人的记忆中抹煞吧? 那么,生产完毕后,她是否抛得下孩子,回到原先的生命轨道? 你呢?你希望她离开吗?一道心语低问他。 这两个月以来,他们过着实质上的夫妻生活。她没有拒绝过他的求欢,也明显从中得到快乐。每个清晨,他拥着娇美香甜的佳人醒来,孩子隔着肚皮踢动他的大手,向父亲道早安,强烈的满足感几乎吞没他。 他不相信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去他的,他们俩一定得谈谈才行!太多变数发生了! 石藤靖和从西装中袋掏出儿子的照片,虽然是模糊不清的超音波影像,对全世界的父母而言都是最珍贵的。 “哇真是可爱。”照片忽然被人夺过去。“应该有七个多月了吧?” 他愣了一下,脾气还来不及爆发,马上被老秘书眉开眼笑的评语说得龙心大悦。 “才六个半月。”他傻笑道。 “是吗?个头看起来可不小,跟你当年一模一样。”小林香织放下为他冲泡的热咖啡,心满意足的盯住照住。 “真的吗?”他还是一脸傻笑。 “当然!”小林香织比手画脚的描述。“当年夫人怀了你五个多月时,曾经来过公司一趟。我一看,那肚子圆得吓人,足足有别人六、七个月的身孕大。你们石藤家的男人个个都是大块头。” “没错,没错。”骄傲的神采从他眼中迸射出来。 小林香织沉浸在往事里。“当年你让夫人熬得好辛苦,痛了两、三天还是生不下来,你老爸在产房外急得跳脚,拼命大吼你这个小表再不快点滚出来,等一下看我怎么修理你,结果这么一吓,你居然就乖乖出来了。” 笑容渐渐从黝黑的脸庞消失。 “小孩子太大不容易生吗?”心头顿时蒙上一层凝重,他从来没有想过难产的可能性。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紧张个什么劲?”小林香织敲他脑袋一记。“再说人家的肚子都给你弄大了,你现在紧张也来不及了。” 他老羞成怒,一把将照片抢回来。 “要你管!你进办公室从不敲门的吗?”莫名其妙!没事老爱找他晦气。 “看看你!一天到晚提醒我要把你当董事长看,你现在这副气嘟嘟的样子像个大人吗?”老秘书毫不留情的取笑他。 石藤靖和简直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我会开除你!” “这种空口白话我听多了。”小林香织悠然自得的移向门口。“你的访客千草老先生已经在外头等着,我去请他进来。” 石藤靖和怒瞪着她施施然的背影。 三年前那场败战仍然让他记忆犹新。当时他试着改变小林的强势作风,主从俩展开一场绝命大斗法。可是斗到后来他完全讨不了好,非但行事历一团糟,每天加班到三更半夜,需要的档案也永远找不到,当场他就明白老爸生前为何敬她三分了。 哼!即使他不会当真开除她,总有一天也会找到治她的方法! “世侄。”华丽的门扉再度被推开,千草家的族长千草刚严拄着手杖,缓缓走进来。 盘龙手杖并非代表老人的行动不便,而是为了加重年龄所带来的权威感。 “千草伯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石藤靖和从桃花心木的大桌子后面起身,将世伯迎到右手边的真皮沙发内坐定。 无事不登三宝殿。千草老先生前来面晤他,当然不会没有目的。石藤靖和瞄一眼墙上的年历,心中登时有了谱。 秘书托着两杯热茶进来,躬了躬身退出去。在外人面前,小林香织向来做足了面子给年轻老板。 “刚刚和几位老朋友在这附近开完会,就顺道过来控望你。”千草刚严接过热花,轻轻啜了一口。 “多谢伯伯关心。”他先展开寒暄。“耕治回日本了吗?” “别提那个小子了。”千草刚严两眼一瞪。“叫他回来登记年底的议员选举,他也不肯,只推说对从政不感兴趣!也不想想,千草一门谁不是从政坛起家?” 石藤靖和微微一笑“耕治另有鸿鹄之志,无心于政治也是勉强不来的。” “哼!反正我也不想管他了,随他去吧!别给我惹出麻烦就好。”老人家对次子的要求已经越来越低。 “说得也是。”石藤靖和目光一闪,掩饰在垂低的眼睑底下。“耕治相貌不差,家世背景又好,若是遇上外头那些心机深沉的女人,缠上来攀亲带故的,那就麻烦了。” 老人家点了点头。“幸好耕治‘做事’向来很谨慎,不会留什么把柄在外头。” “伯伯这么肯定?”他绽出促狭的笑意。“耕治的性子也贪新鲜得很难保哪天一个把持不住,就” “旁的我不敢说,这一点倒是有信心。”老人家的态度毫不犹豫。“耕治很清楚我的门规。将来成完婚生下继承人,他尽可以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在这之前,他如果敢在外头留下野种,千草家的财产绝对没有他的份。” “那就好。”他缓缓点头。 有了家族的规范,耕治不会冒着失去继承权的险,在外面玩出毛病来。那么,贞的堂妹口口声声宣称孩子的父亲是千草家的次子,显然很值得商榷。 “怎么?担心耕治犯了和你同样的错?”老人家轻轻巧巧的把矛头掷回他身上。 “世伯言重了。此话怎讲?”石藤靖和接下这记暗器,不起任何波澜。 老人端详他半晌。从他冷静凝定的神情,瞧不出任何端倪,没有狼狈或错愕,没有羞愧或罪恶感,一片空白,什么老没有。 这小子的装傻其实是没意义的。家里平空冒出一个小儿子,不可能瞒得过任何人。 身为千草家的族长,他之所以忍得住此事,是因为石藤老夫人保证,那个中国女人并不见融于石藤家,生完小孩便会回去,对石藤靖和与千草家大小姐的婚事不会有所影响。 “没什么,开开你玩笑。”老人家撤退一步,呵呵堆起慈祥和蔼的微笑。“罢了,别提耕治那小子。幸好他几个哥哥、弟弟没让我失望,都准备投入议员和市长的选战,到时候还希望经营欧亚的你多多支持。” “伯伯千万别这么见外,届时小侄帮得上忙的地方,请您务必直说。就算是身为我父亲好友的您尽一点绵薄之力。”他点头肯允,算是满足老人今日的来意。 “欧亚科技”每年固定编列预算作为必要的政治献金,所以捐点小钱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那我就不打搅你工作了。”老人家拄着拐杖,缓缓直起腰。“有空多上门看看伊兰,那女孩儿最近一直念着你。” 若在以往,石藤靖和会点头承诺下来,然后找个时间上门拜访千草家的大小姐,一来满足两方家长的联姻幻想,少在他跟前唠唠叨叨;二来对他也不花成本。 但是最近几天贞的身体不太舒服,他下了班只想直接打道回府。 “伯伯,伊兰好像也到了适婚年纪,您可得多为她费点心。再不然,我也可以介绍几位青年才俊让她挑选看看。”语气巧妙的暗示出推搪之意。 千草刚严的眉心顿时蹙起。这可不是以往的惯例啊! “是吗?”老人家点了点头,先不动声色。“那就烦劳你费心了。” 看来消息来源有错,在石藤家等产的那个中国女人,显然已经为两大家族的利益投下变数。他得另外做部署才行! 石藤靖和礼貌的送世伯出门。 再度回到办公室时,桌上的电脑不断发出轻响,表示有人寄了一封电子邮件给他。 他打开电脑信箱,快速阅读完讯息,脑中也同时重演了一回方才的会晤。 以他对千草老头的认知,那家伙绝对会私下掀起一些波涛。值得庆幸的是,老家伙有严重的重男轻女心态,在顾及儿子政治利益的前提下,应该不会腾出太多心思去筹划其他事。 话虽如此,最好还是未雨绸缪。 他心头拟定主意,马上传回一个简短的指令 “教她使用国际网路。” “什么叫做‘传奇’?”自从欧亚一号安装好语音设备后,说话变成它的新兴嗜好。 “古时候,流传在中国地方乡野的民间故事,有些会掺进一点神怪精灵的色彩,统称为‘传奇’。”黄少贞随口回答,视线仍然胶着在几本线装书上面。 “写传奇的人都姓‘唐’吗?”欧亚一号很有聊天有兴致。 “不,唐是中国的朝代名称。”她漫不经心的回答。眼睛扫一眼电脑荧幕,叹了口气,又回到古书上。 欧亚一号再接再厉。“那为什么”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她终于失去耐性。“身为一台电脑,你真的不是普通聒噪耶!” 资料查不齐全已经够她烦躁了,它还一直吵吵吵。如果语音清脆悦耳也就算了,偏偏人工合成的嗓音锵锵铿铿的,难听死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欧亚一号大受打击,荧幕跳出一张大大的哭脸。“人家我是不耻下问,你居然这么凶” “不会成语就别乱用!”什么不耻下问,有没有搞错?有她这个专业讲师给它问还算太高档了呢! “呜你心情坏就拿我出气。”欧亚一号活像个委屈兮兮的小媳妇。“你为什么心情不好?说出来听听吧!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她重重叹了口气。 “我带出来的参考书藉太少了,很多细节资料查不到。这样一来,我无法如期把书写完。”当初她已经尽可能把需要的资料带来日本,可是有些大部头的作品委实太累赘,根本无法放进行李里,害她现在卡在上不上、下不下的进度。 “你的资料存在哪台电脑?告诉我,我帮你找出来。”欧亚一号自告奋勇。 “那些都是一本一本的书,通常在图书馆里才找得到。但是日本这里应该没有吧!”她哀声叹气的丢开书册。“算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吧。” “假设连到网路上去找呢?”“啪”地一声!欧亚一号竟然还很配合的播放弹手指的音效。“如果是图书馆资料或重要典籍,台湾、香港或中国的官方网站一定找得到,你只要连线上去,就可以轻易查阅,既简单又方便。” “网路?”她听过这种新兴玩意儿,但是不太熟。“算了,好麻烦,我又不会用。” “我会啊!”善良的欧亚一号完全不念旧恶。“只要透过电话线就可以连上网路。我示范给你看!” 电脑内部响起拨号声,两分钟后来到一个全新的画面。“中国文学史资料库”的字样出现在正中央。 “你可以开始查询需要的资料,几乎所有的中国文学资料都收录在这个网站里。”欧亚一号得意洋洋的。 “哇!”她瞪大眼睛,不得不低呼出佩服。“有了你还真是蛮方便的。” “呵呵呵。”欧亚一号傻笑。“老大已经交代过,欧亚一号全权供你差遣,所以你到哪儿都可以带着我,比带着几本百科全书更有用喔!” “得了!夸你几句就得意忘形。”她笑骂。“不过今天还是工作到这里就好,我有点累了,想到院子里走一走。” 医生说她需要多做运动,增加生产的顺畅度。 时序已经进入十一月的初冬,北国天寒,转眼即将下雪。趁着今天下午温度还算宜人,她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否则等天候变得更冷冽,她包准全身裹在棉被里,拒绝移动。 叩叩! “黄小姐,”雅子在门外轻唤。“今天天气不错,我陪您去院子里走走可好?” “来得正好,我正想叫你呢!”她艰难的从电脑前站起来。 “来,我扶您。”雅子连忙赶上来,先为她披一件外衣,再搀住她的手肘。 石藤靖和为了降低她被东西绊倒的危险,干脆把欧亚一号搬进她的房里。所以她不必再像以前一样绕过两间房,就可以直接从自己这一侧步入庭院。 主从两人推开格棂门,迎向冷冽清新的室外。 早冬已为满庭翠树披上一层深色的外衣。长青树种虽然不会枯萎,树叶却已从青翠化成墨绿色。她初来乍到时的繁花,也让光秃秃的细枝取代。萧索的园景另有一份凄美感受。 两人边走边闲聊,顺着围墙走下去。 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另一双赏景的女眷。左手边穿着宝蓝和服的贵妇人是石藤老夫人,身旁的清秀女郎却有点面生,同样是一身深色的高雅和服。 当家老夫人瞄见她们主仆俩,言笑的神情登时冷了一冷。 “黄小姐果然好兴致,也出来看落英。”石藤纪江淡淡打个招呼。黄少贞完全不会被老夫人的淡然疏远所困扰。 如果她是一只委屈求全的麻雀,期望飞上枝头当凤凰,或许会对老夫人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但她只是个暂时住客,腹内又怀着石藤家的子嗣,没有什么好忌惮的。 “美景当前,错过了可惜。”她漾出一个不卑不亢的谈笑。 石藤纪江本以为她会像只小老鼠,畏缩的道声歉便匆匆躲回房去,没料到竟会看见一张轻傲坦然的脸庞。 “叔母?”年轻女郎轻声细气的语调,一如典型的富家千金。 “兰儿,这位黄小姐是”石藤纪江蓄意顿了一顿。“暂时住在我们家里的客人,所以我没有特别介绍给你。”老实说,如果不是这个中国女人的境况太微妙,自己很有可能欣赏她的傲骨。 “是吗?”女郎的年岁与黄少贞差不多。“既然相见了,还是麻烦叔母为我们介绍一下。” “也好。伊兰,这位是黄小姐。”石藤纪江蓄意略过各种介绍词,暗示家中食客的渺小。“黄小姐,伊兰是千草一族的大小姐,也是靖和的未婚妻。” 如她所期望的,中国女人蹙起眉心。石藤纪江满意的扬高嘴角。 她如果知道黄少贞并非因为“未婚妻”三个字而心碎,一定会失望透顶。 千草,黄少贞暗暗皱眉。怎么她晃来晃去总和石藤、千草两姓的日本人脱不了关系? “真巧,我也认识一位姓‘千草’的日本男士。”她绽出适度的笑意。 “千草小姐的父亲是国会议长,应该和你认识的千草先生扯不上关系。”石藤纪江很擅长轻描淡写的贬低法。 “真的吗?那真是太意外了。我从来没有机会接近一个‘这么重要’的人物,还说了这么我的话。”她露出崇拜的神情,重重强调。“难得今天有幸瞧见千草小姐的玉颜,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如果有幸握一握手,那我简直睡不着觉了。” 石藤纪江焉能瞧不出她在取笑她们。 “好说、好说。”当家老夫人轻拧着柳眉,挽起世侄女的柔荑走开来。“兰儿,这一处的景色瞧完了,我们换个地方走走。” “雅子,我也累了,我们回去吧。”黄少贞一手支着后腰,语调轻快的转身。“我想,我认识的那个‘千草耕治’应该和千草小姐不相干。” 身后的两个女人同时停住,交换一个纳闷的视线。这个中国女人连千草家的二少爷也相识? “真巧,我的二哥也叫千草耕治。”千草伊兰回头勉强一笑。 黄少贞顿住。 难怪!难怪石藤靖和知道她堂妹的事。当时事情一乱,她忘了推究他是从何得知的。弄了半天,原来石藤家认识的“千草”正好与千草耕治的家族是同一户! 他竟然瞒着她。 哼,当然了!她暗暗冷笑。千草家的大小姐是他未来的媳妇儿,他不多帮衬着一点,难道还偏袒她这个昙花一现的外人? “一定是巧合。”冷凝的身形始终没有回过头。“我认识的千草耕治是个登徒子,为人好色,登不了大雅之堂,怎么可能贵为国会议长的二儿子呢?” “嗯。”千草伊兰登放下心来。“那应该是同名同姓。” “老夫人,千草小姐,我的身体不太舒服,恕我先告退了。” 从头到尾,只有贴身女仆瞧见她阴沉愠懑的神情。 “黄小姐您还好吧?”雅子忧心问道。 “没事。”她冷冷的回答。 平地蓦然刮起一阵强劲气流,尖锐呼啸的锋面让脸颊隐隐生疼。 第七章 气氛有些诡异。 石藤靖和一踏进房门,马上嗅到一股不对劲的气息。 他褪下西装外套,拉松打着领带的襟口,抬眼瞟向墙上的挂钟子夜十一点半。 人畜均安的夜晚。 黄少贞换上宽松舒适的睡衣,坐在床上看书,背后垫着两个胖胖的枕头。书本顶在圆滚滚的小肮上,正好有个现成的“书桌。”自从上个月老被他半夜抱回他床上后,她已经放弃挣扎,直接睡在他房里。 室内的灯光柔和,空气平静无波,安宁得没有一丝浮动。 然而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你怎么站在那里发呆?”她从睡前读物前抬起头,嘴边挂着温婉的浅笑。“快去洗澡啊!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语气很正常,态度也没有什么异状。 大概是他多心吧,石藤靖和耸了耸肩,揉着酸疼的后颈走进浴室。 洗完澡出来,她已经捻熄床头柜的灯,蜷进蚕丝被里。按照以往,钻进她身旁的空位,将背对着他的香躯搂进怀里,舒舒服服的准备入睡。 可是他怎么也睡不好!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今天过得还好吗?”石藤靖和决定进行一点临睡前的闲聊。 “很好啊。”她仍然背抵着他,声调很柔和。 而且一点睡意也没有。不对劲的感觉持续在他心头发酵。 “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他轻轻抚着她圆鼓鼓的肚子。 “就像平常那样啊!没什么特别的。”她转了一个姿势,正躺在床上,焦点着落在天花板的灯架。 那为什么他就是感觉死怪怪的?事实上,现在已经不止是感觉而已。她确实不对劲! 以贞怀孕之后的渴睡状况,她不可能在深夜十一点还毫无睡意。那么显然就是保持清醒在等候他回返了。 “今天家里有客人吗?”他埋进她发里,吸闻清新的柠檬香味。 如果不搞清楚原因,今晚别想他有个好眠。 “不清楚耶!听雅子说,好像有一位女客前来陪老夫人喝下午茶。”她漫不经心的回答。“不过我很少到前厅去,也没见着人。你为什么问起?” 女客?千草伊兰?石藤靖和无法确定。 “没事。”他含糊的蒙混过去。“好吧!睡觉时间到了。” “晚安。”她绽出甜甜的笑,在他怀里钻啊钻,寻找到一个最舒适的角度,安安稳稳的合上眼。 两人在平和的环境中轻叩梦乡。 辛劳一天的疲惫感渐渐发挥效力,方才的热水澡在他骨头里制造出困意,瞌睡虫终于一只一只的蹦出来。 他放任眼皮变得沉重 “石藤?”轻柔的娇唤声从他怀中响起。 “嗯?”他没有张开眼睛,语气掺进浓重的睡意。 “人家睡不着。”她撒娇的摇摇他。“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说话?石藤靖和无声的呻吟。现在他只想睡大头觉,连和她亲热都提不起力气。 “说什么?”强烈的困倦让他的反应渐渐迟缓。 “不然我自己说话,你听就好。如果困了就直接睡着,不用理我没关系。”她很体恤男人家在外头的辛勤。 “嗯”他发出满意的咕哝。 她的低语声温柔而低缓,一点都不吵人,反而有助眠的功效。 “我想想看要说什么不然谈我的家庭状况好了。”她近乎自言自语。“除了我之外,你好像不认识我的家人。我的父母你见过吗?” 足足两分钟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平稳规律的呼吸。 “没有”半晌,他终于口齿不清的敷衍。 “我想也是。”她点点头。“我的朋友你好像也都不认识,对不对?” “嗯”他已经睡着一半。 “我的同事你也全不认识。”她不依的撒赖。“这样很不公平耶!” 现在已经听不见任何应答。 “对了,你都没有提过,当初怎么会知道我堂妹的事啊?”她凑在他耳旁呢哝。 又等了好一会儿。 “嗯?喔,朋友告诉我的。”鼻子好痒!他闭着眼睛揉揉鼻头,停下来继续睡。 “来,我帮你。”她体贴的帮他拂开黏在鼻端的几绺秀发。“那个人是你很好很好的朋友吗?” “嗯!”他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对她的叨叨絮絮有点烦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 “真的啊?”她温柔的亲亲他,换到一个满意的浅笑。“你的死党叫什么名字?” “千草”神智陡然恢复清明! 石藤靖和霍然张开眼。怀中人儿的眸心清冷如冰,没有任何娇柔!没有任何撒娇耍赖的疑态! “千草耕治?”她缓缓坐直身体,眼神冷得足以冻伤人。 他也靠坐起来,扭开床头柜的灯。所有睡意转瞬间从脑袋蒸发掉! 终于明了“枕边宰相”的个中含意。枕边何止能当宰相,连判官和刽子手都做得成!这女人适才便成就了最佳示范。 “怎么了?你很讶异我会发现?”她的笑容毫无温度。“在你的预计中,我应该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间房子里,生完小孩后拍拍屁股离开。即使发现你和千草耕治熟识也是回国以后的事了,根本奈何你们不得,是不是?” 眉心纠结的黑眸紧紧与她凝住,鹰眼微微眯起,似乎在衡量两方的胜败比例。 好半晌,他终于开口“你显然很习惯从床第间得到所需要的物事。” 这是他见识过最厉害的逼供手段!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阴沉的俏容没有一丝柔意。 “你很明白我的意思。”他瞪着她,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栽在这么古老的美人计里。“我们会相遇不也因为你有所图谋?只是你运气不好,碰错了人而已。” 那夜的错遇是黄少贞最羞愧的纪录。 “你别把话题扯开!”她羞恼的跳起来,速度之快差点害他心脏病发作。 “你该庆幸那夜遇上的人是我,如果换成别人,你现在的境况可能更凄惨。”只要想到她曾经计划陪千草睡觉,他就想捏断那截白细细的小脖子。 “乱讲!如果那夜我遇对了人,根本不会陷入今天这种状况。”她拍拍圆圆的肚子,尽量忽视脸颊上热辣辣的触感。 “你少准备一只保险套难道是我的错?”他反驳。 “我和保险套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行,不能觉得丢脸!这又不是你的错!黄少贞撇开狂烈的羞躁感。“而且不准你转开话题!你这个千草家的走狗!” “我是千草家的走狗?”石藤靖和翻身跳下床,怒气腾腾的飘到她面前。“你对‘走狗’两个字的定义还真有趣!只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好友,就变成走狗?抱歉了!在日本,这种朋友间的义理叫做‘忠诚’!” 他终于承认了!他终于承认他宁愿忠于千草耕治,也不愿站在真理的这一方。黄少贞的胸口重重起伏,说不出是狂怒还是伤心。她真是被他给骗惨了! “你的朋友害我堂妹未婚怀孕,变成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的笑话,终身幸福全毁在他手里!这就是你们男人口中的‘忠诚’吗?”她提高音量。 他的嗓门也不比她小。“让你堂妹怀胎的另有其人,不是耕治干的!冤有头债有主,不要随便栽赃到别人头上。”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千草耕治!”她踏起脚尖,鼻子顶着鼻子与他对吼。“哈!对了,我差点忘了!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当然帮他说话!” “我帮理不帮亲!”他用力反驳。“从我对耕治的认识,他自己的说法,以及千草家的门规,种种证据都显示他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已的蠢事!你口口声声咬定是他,不也全是听信你堂妹的片面之词?” 黄少贞炸开来。原来他已经私下和千草家的人疏通过了! “只有你们有钱人家的话才能信,我们平民百姓就贱如蚂蚁吗?”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吼。“从我对我堂妹的认识,她自己的说法,以及我们黄家的门规,她也不是会做出这种蠢事的人!然而事情就是发生了,而那位男主角恰巧是你一心偏袒的千草耕治先生!” 他会给她气死! “算了!再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转身走向床铺。“你根本失去理智。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件事!今晚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在蒙骗得她这么苦之后?在搅乱一湖平静的春水之后?他居然敢像个没事人似的走开!黄少贞狂怒得全身发抖,眼光一扫,瞄到床头柜的书本,一把抢过来朝他的背扔过去。 “喂!”他火速转回身,不可思议的瞪视她。“你疯了吗?” 这个了婆娘竟然敢对他动粗!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她的眼眶盈满愤怒的泪水。“什么一到日本就更接近千草家,什么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根本都是你拿出来骗人的托词!你只不过想唬我来日本待产,生完孩子之后方便一脚踢开而已!这里是你的地盘,我举目无亲、求助无门,能奈你如何?只有我这种蠢蛋才会傻呼呼的相信你会帮助我!” “你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他最厌烦毫无理性的争吵。“我建议我们俩都回去睡觉。等明天心平气和的时候再来好好谈谈。” “不必了!”她一阵风般乔向通往自己房间的拉门。“以后我们公事公办。在小孩子出生之前,我都不要再见到你!” 砰!拉门撞回木框上,为两人的恶斗画下不完美的休止符。 石藤靖和对天花板翻个白眼。真好!一个温馨祥和的夜晚就这样给毁了。而他们甚至不是因为自己的切身问题引起争执。一切都为了两个远在天边的配角! 他该死的究竟招谁惹谁了? 在一方郁郁的城池中,压抑的口哨声盘旋到天明 仅供网友欣赏学习之用,请于下载二十四小时内自行删除。 黄少贞打算移出石藤家,这就是她对“都不要再见到你”的定义。而且她绝对不会给石藤靖和任何阻挠的机会。 一切都在私下进行。 她先到仲介公司搜集出租公寓的资料,利用三天的时间访看了几处地点,最后选定了一个搭电车六十分钟可以抵达的小鲍寓。 新家离她做产检的诊所有半个小时车程,附近又有一间市立医院。如果发生任何紧急状况,她可以尽速得到所需要的医疗照顾。 接下来,她利用另外三天的时间,每日带一点生活用品到新住所去。连日来他们陷入冷战,石藤靖和没有进入她的房里,所以她的种种举措并未惊动任何人。连她把欧亚一号带到新家,都没有被石藤靖和发现。她不禁暗暗庆幸电脑原本就放在自己房里。 离家出走的当天,天色阴沉灰暗,过了中午便飘下点点的水丝。她像往常一样,藉帮出门做例行散步。一封事先写好的别信其实是“谴责信”已放在石藤靖和房间的五斗柜上。 “黄小姐,您确定不需要我陪您去散心吗?”雅子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的圆腹。 “不用了。这几天我一个人四处走走,不也没出什么岔子吗?”她神色如常的撑开雨伞,遮挡轻绵细雨。“有事我会电话回来,不必为我担心。你#x5c3d;#x7ba1;去忙你的吧!” “好吧。”雅子愁虑的送走她。 半晌后,黄少贞坐上一班电车,直接杀到新家。 逃亡成功! 两个小时后,黄少贞缩坐在新家的懒骨头舒适椅上,环顾自己未来两个月的蜗居。 “东京还真是寸土寸金。”她喃喃揉捏酸疼的后腰。 她付出相当于以往在国内的租金,在这里却只能租到一半大的套房。七坪的长方形空间,去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以及一间浴室,能活动的地方已经所剩无几。所幸室内的采光相当良好,又牵妥现成的电话线,起居很方便。 她决定克难到生下小孩为止,届时再与石藤家恢复邦交。这里现实问题,总得有人帮她坐月子。而石藤家的万恶匪人起码欠她这么多! 跸跸跸!处于关机状态的欧亚一号,迫不及的利用备用电源呼唤她。 “这台电脑还真不甘寂寞。”黄少贞移坐到临时电脑桌前,打开电源。 荧幕尚未完全掀开,欧亚一号聒噪的人工合成嗓门已经嚷嚷起来。 “我们顺利逃出来了吗?”它兴奋得不得了。 “听人说得好像逃脱铁幕似的!”她又好气又好笑。“我只是避出来住两个月,等小孩生下来就回去了。” “这样啊”它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听起来无限失望。“好吧!这里是什么地方?” “吉祥寺。”她轻描淡写的说。“离石藤家约莫一个小时车程。” 与豪华古老的宅院相比,小鲍寓确实寒酸许多。然而无所谓!少了石藤的庇护,她一样能在日本活下去。就让那个天杀的石藤靖和去为千草家护盘吧!她不想再与他们发生更进一步的牵扯。 欧亚一号的荧幕上闪过几串代表忧虑的线条。 “这里安不安全?我的身体还没做出来耶!如果有坏人入侵,我可没有办法保护你。”它的善良让人不得不感到窝心。 “应该很安全吧!仲介公司说,永乐町的犯罪率很低,而且街尾就有一间派出所。”她当然明白出门在外必须以安全顾虑为第一优先。“房东也提过,整栋公寓几乎全由学生租走,出入蛮单纯的。” 地点也不偏僻,如果石藤靖和有心找她,应该不是难事。 那么,他会试着找她吗? 她随即为自己的怀疑感到好笑。 石藤靖和当然会设法查访她的行踪,不为其他,光是她腹内的小生命就不得不让他费心找人。这个孩子可是堂堂石藤家的血脉,岂能容得她带球逃走? 他只关心小孩,一直都是这样的 “那就好。”欧亚一号转眼又开心起来。“对了,这里有没有电话线?如果连不上网际网路,我就不能帮你查资料了。” 提到工作,黄少贞精神一振。 “当然有,不过你得教我怎么把线路接在你身上。”她从桌子旁的袋里掏出一团电话线。 出来自立门户,正好给了她更多时间去思考著述的事。总不能回家的时候,手头上一点作品也没有。 “ok!我会一步一步、细心又耐心的指导你。”欧亚一号的荧幕出现特大号的微笑。“赶紧帮我连上电话线吧!” 请支持晋江文学城。 一个星期后,东京飘起入冬的第一场细雪。 银花闪闪,从苍穹坠落于红尘俗世,对黄少贞这个自幼生长在亚热带气候的人来说,格外的新鲜趣致。 她倚着窗儿,观赏漫天羽绒的景致。胡天八月即飞雪,这么说来,扶桑国十一月底才开始降寒,还算来得迟呢! 午后的天空是白色的,地上是白色的,树梢是白色的,心情也是白色的。一片空白,反倒轻松许多。 啾啾啾啾鸟鸣门铃声起。她还没久住到有熟朋友上门的地步吧? “谁啊?”黄少贞愕然前去应门。新居的首位访客,让她意外到险些眼珠子掉出来。“雅子?” 贴身女侍惊喜交加的站在门外。 “黄小姐,真的是你!”雅迫不及待的攻进小套房里。“我刚刚仰头一看,还以为自己瞄错了,原来真的是您叭在窗台上赏雪。”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她扶着便便大腹,举步维艰的跟在女孩后头。 雅子没时间理会她的问题,一双小手东摸摸西碰碰,伴随长长一串叽哩咕噜的评语。 “哎啊!这么狭小的空间,您怎么住得惯呢?”娇小的身影先袭入小浴室。“您看看,淋浴间的地板也没有铺上止滑垫,通风又差,如果洗完澡滑倒怎么办?” “雅子”她试着表达一点看法。 旋风般的身影转出浴间,相中第二个攻击地点。“唉唉唉!这种木头衣橱的质量不耐潮,衣服放进去很容易长尘,您的身子骨纤弱,穿个两、三天就会呼吸道过敏。” “等一下”她在夹缝中求生存。 “还有、还有,这种铁皮书桌一下子就掉漆,您吃饭喝汤全在这上头,如果把那些不干净的油漆渣子吃进去怎么办?”桌子宣告阵亡。 “我想知道”她听得头昏脑胀。 “您看看,这张床的弹簧已经弹性疲乏,根本对背脊一点支撑力也没有,您挺着七个月的身孕,如何能够好好休息呢?”床垫也不能幸免于难。 “雅子,你先坐下来”她跟着转得头晕眼花。 “天哪!冰箱里一点新鲜食物都没有,光吃冷冻调理食品和鲜奶怎么够营养?您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补啊!黄小姐,我看我还是” 她终于受不了了。“你给我闭嘴!” “啊”雅子终于正视女主人的存在。 总算安静下来了!黄少贞瘫坐在床沿,耳旁犹回荡着小女仆的魔音穿脑。 “对不起,小姐。”雅子愁着眉心,终于恢复成以前那个轻声细气的小家碧玉。“我只是太久没看到您,太为您担心了。您就这样一走了之,可知道我有多担心受怕” “停!”眼看叨语又有起死回生的趋势,她心举起一只皓手制止。 雅子乖乖合上两片唇。 “先告诉我,你怎么会找上这里来的?”黄少贞只想确认自己的隐密性。 “我高中时期也在这附近租房子,今天原本是来找以前的老同学,没想到居然遇上小姐您。”雅子激动的按着胸口。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黄少贞叹了口气。 “我想,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了吧?回家之后谁也不许提起!”她白了小女仆一眼。 “可是小姐”雅子还有话说。 “我丑话说在前头!”她马上截断一切抗辩。“如果被我发现你向石藤家的人咬耳根子,让那讨厌的倭寇跑来找我缠手缠脚,我马上换一个新地点,让你们再也找不到人。” “好吧”雅子不情不愿的坐在她身旁。“不过小姐必须答应让我定期来探望,顺便帮你准备一些健康营养的食品。否则您一个人独居在此处,我实在不放心。” 黄少贞想了一想,多了个帮手打理生活所需的确节省她许多工夫,尤其现在进入第七个月的身孕,她的行动着实不方便。 “可以,但是你别成天往我这儿跑,惹得其他人疑心,知道吗?”她无奈的点点头。 “是。”雅子忽然又跳起来,急急忙忙往外头走。“您等等我,我去超市采买几色菜蔬肉类,帮你做好今天的晚饭再回去。” 黄少贞没有力气拒绝了,一场主仆过招已经耗去太多精气神,她现在的体力可大不如前啊! 居然给雅子找上门了,真是唉!她心底慢慢渲染开一股形容不出的感觉。 懊感到惊慌,失落,愤怒,或或期待呢? 转载自:风动 扫校不详 进入年终最后一个月,雪花更是飘落纷飞。据说有些城市已经陷入雪海里。 东京的情况虽然较好一些,交通仍然相当顺畅,人行道上却也开始积雪了。 第二个星期的某个傍晚,她的门口又多了一名新访客。 “小哲!”黄少贞逸出惊喜的轻呼。“快点进来,外面冷透了。” “小姐,我出发来您这儿的时候,老夫人也正好有事外出,家里没有大人在,便把小哲交代给我照顾,我想让小哲知道您的住处应该没关系,就顺便带他来了。”雅子试探性的解释,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我已经嘱咐过小哲不能告诉别人,他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黄少贞啼笑皆非的瞪女孩一眼。“再这样下去,整个石藤家的人都被你带来了。” 雅子发觉她的神情并未出现太大的责怪,马上俏皮地吐了吐舌尖。 “我怎么敢呢?”女仆提着满袋食物,走向简式流理台。“你们好好聊聊,我来准备晚饭。” 与小哲久别重逢的欣喜终究胜过一切,黄少贞牵着小男孩来到唯一可以容纳两人的床畔,坐下来他他细细地端详他。 小哲的神情依然内向而腼腆,但是脸色明显红润了许多,眼光也比以往更有自信一点。 “大风大雪的,雅子姊姊居然带你出来这么远的地方!你冷不冷?”她佛掉小男孩发上的雪片,幼嫩的脸颊被寒意冻得红红的。 “不冷。”小哲委屈又迟疑的开口。“妈妈,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见了。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住?” 有一瞬间,黄少贞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小哲,妈妈本来就不住在石藤家,将来等弟弟出生之后,我就要回我自己的家了。”她必须开始让小男孩明白她即将远去的事实。 小哲的眸心透出受伤害的神色。 她连忙保证“虽然如此,妈妈还是会常常回来看你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忽然消失不见,知道吗?” 小哲低下头不说话,一双腿在床沿又踢又荡的。 “还有,弟弟将来也可以陪你玩啊!”她再接再厉的说服小朋友。“我就是知道石藤家有小哲在,才放心把弟弟留下来的。因为小哲一定会当个保护弟弟的好哥哥,你说对不对?” “可是爸爸怎么办?”小哲清澄的眸心明亮异常。 芳心忽地乱了几个节拍。啊,那个令人又怨愤又牵记的男人 “爸爸有你和弟弟啊!”她强笑道。 “我和弟弟又不是女生,怎么能替妈妈呢?”小哲无辜的眨眨眼睛。 黄少贞不愿再钻研这个主题! “爸爸是大人了,他懂得如何照顾自己。”她深深呼吸,硬逼自己把一个强壮高大的影像逐出心房外。 “又不是只有小孩子才会伤心难过。既然我会想念妈妈,把爸爸应该也会啊!”小哲提出质疑。 “他会才怪!”她咕哝,然后狐疑的端详小男孩半晌。“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不用人教,我自己想一想就知道了。”小哲嘴嘟嘟的。“而且你们大人的‘一下子就回来’,都是用来骗小孩子的,我才不相信呢!” “小哲,我一定会回来看你和弟弟的。”黄少贞紧紧握住他的小手。这是她打算向石藤靖和开出的唯一条件拥有小孩的探视权。 小哲怀疑的凝视她好一会儿。 “好!我愿意相信妈妈。”他终于点点头,接受她的保证。 “对了,你的同学有没有再找你麻烦?”她抚碰着小脸蛋。 “没有。”小哲绽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告诉你喔,岗田同学下个星期要来我们家玩。” “真的吗?那就好。”她放下心来。“能够变成朋友是最好的。” 稚子的世界总是充满快乐的可能性。如果成人世界的恩怨情仇也能够这般一清二楚,那该有多好。 须臾,电锅浮出一股清新的米饭香,雅子备好碗筷汤瓢,招呼一大一小上桌用餐。 “晚餐准备好了。” 斗室内的欢声笑语,漾成一片柔柔的暖意。 薄窗外,暮色映着街灯,霜雪依然晶莹剔透。 宾士车静静停泊在路旁,石藤靖和苦笑一下,望着对街四楼的明亮**。 她没事。她很平安。她一切安好。 “该走了。”他合上眼睛,疲惫的陷入假寐。 “是。”前方的驾驶座飘来司机的回答。 “七点记得过来接雅子和小哲。” “是。” 庞大的宾士融入车水马龙中。形影渐渐远去,笑声渐渐微杳。无论多情无情,同样为情所恼。 他想,他们两人都太骄傲了 第八章 黄少贞开始产生危机意识。 白雪连天了数日,今年的第一场大风雪终于席卷东京,降临时间就选在元旦的前三日。 狂霜暴雪的威力足足持续了一个星期,造成二十万户电力中断,十四万户的电信失效,主要干道完全封闭三天,捷运和电车也停止营运。 于是,她度过毕生第一个无人陪伴的新年。 好不容易风雪止息了,情况只是更险恶而已。冰封的路面如同阎王陷阱,已经造成无数车辆打滑,并发生十数起严重的连环追撞,还不包括其他抢购即将告罄的生活用品。 终于到风雪过后的第十天,路面清洁得差不多,几家大型商场也开门营业,蛰伏了十几天的人们终于纷纷走出门,呼吸一下难得的自由空气,顺便抢购即将告罄的生活用品。 “天哪!空空如也”她拉开冰箱门,愁眉苦脸的对着整排空架子。 “耶!耶!耶!电话线终于通了!”欧亚一号突然爆出兴高彩烈的大叫。“我试了两、三天都听不听不见讯号音,五分钟前终于接通了。” 黄少贞奇怪的望它一眼。“电话通不通你好像比我还关心,你们电脑也可以透过电话线找朋友聊天吗?” “呃不是啦!”欧亚一号讷讷的。“我只是担心你没电话可用,要找资料不方便。” 它永远只有那一百零一个理由。真诡异!难道替她上网找资料有这么大的乐趣? “我现在没时间关心电话。”她的忧色重新对准冰箱内。“今天早上已经吃完最后一点食物,再不出门添购不行了。” “你要出门?”欧亚一号爆出惊骇无比的大叫。“那怎么可以!不行、不行,没有人陪着你,你绝对不能一个人出门!” “为什么?”她不解的瞄回它荧幕上。 “外面又是冰又是雪的,你如果滑倒了怎么办?”欧亚一号气急败坏。“你现在挺着一个大肚子,时而藏着八个月大的宝宝耶!小宝宝如果也跌出来怎么办?” 黄少贞差点笑出来。这是什么说法? “我也不想出去吹冷风,活受罪啊!可是闷在家里十来天,所有食物消耗得一干二净了。”她挺起圆滚滚的腰肚。八个月的孕腹着实大得惊人,医生已经警告她,宝宝比正常体型稍大,预产期可能会提早。 “拜托啦!你千万不要出门,他若知道我让你单独出门,一定会杀了我。”欧亚一号哭丧着脸。 “‘他’是谁?”她顿时浮起一个问号。 欧亚一号陡然安静无声,荧幕猛晃过一群杂乱的线条。 “当然是雅子。”它终于找回人工嗓门。“雅子平时常常叮嘱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门。不然这样吧!你打电话给雅子,请她帮你运输补给品过来。” “别开玩笑了。电车还没开放营运,雅子怎么过得来?”她扶着后腰走到门旁,拿起挂在墙上的大衣穿上,再用围巾把自己包裹得密密实实的。“超级市场离这里不远,我最晚半小时就回来,你自己乖乖待在家里玩电脑游戏吧!” “喂!等一下啦”欧亚一号的惊乱呼喊被隔绝在房子里。 黄少贞下了楼,走出室外时,马上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铲雪车虽然来来回回地清除路面积雪,但是人行道仍畔片狼籍,而且潺潺的雪水化开来,在低温中很快又冻成滑溜溜的薄冰,形成大大小小的陷阱。 她踩着谨慎的步伐,努力让自己庞大的身体取得平衡。原本十分钟的路程,等她真正踏进便利超市的入口处时,已经耗去了一个多钟头。 而这还只过完第一关而已!由于气象报告预测,未来五天内将有第二波暴风雪侵袭,于是邻近的家庭几乎全员出动!搬泡面的搬泡面,抢白米的抢白米,连平时最不受青睐的脱水蔬菜也抢购一空。 她愣愣地伫立在门口,望着灾民入侵般的情景,竟然不晓得应该先从哪里搬起。 面条干货区的购物人潮好像消褪了一些,黄少贞相准目标,缓缓从最外转绕路,打算接近目的地后再杀进去。 血拼还真是一项辛苦的重责大任。购物车全部被占用,她得挪出一只手捧住肚子,再腾出第二只手挡开挤拥上来的人潮,自己都搞不懂到哪里生出第三只手去搬东西。 “你该死的发了什么疯!”一声暴吼从莫名其妙的地方冒出来。 “啊!”下一秒钟,她突然被人打横抱起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花容失色,无助的捧着肚子被强盗挟持出超级市场。 宾士车泊在停车场向他们招手,绑架犯抱着她往车子里一钻,暖气顿时包裹住两个人。 她错愕的抬头,迎上石藤靖和气黑了一半的俊颜。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俏脸仍然吓得惨白。 一丝歉意和懊恼闪过他的眼中,随即又被狂怒取代。 “大风雪天,你天杀的出来乱晃些什么?担心地不够滑、摔不倒你吗?还是担心救难队没事做,打算躺在路边等他们开救护车过来找你聊天?”阴眉阴眼的石藤靖和劈头吼出一阵臭骂。 黄少贞坐在他的大腿上,脑筋终于从慌乱中挣脱而出,渐渐恢复清醒。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眉头起皱折,轻吐出可疑的质问。 石藤靖和顿了一顿。 “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转守为攻。 黄少贞才不上当。 有问题!问题太大了!如果他找上她住处大门,她还能明白一定是雅子走漏了风声,但是他居然找上超级市场来!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即使石藤靖和的佣人缺手断脚,得由大少爷出来添购日用品,也轮不到这几十公里之外的小小超商。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行踪。 “欧亚一号!”炽烈烧狂的怒焰飘上心头。“那台该死的破电脑!不中用的鬼机器!没有用的电线和电路板!一定是它泄漏我的行踪对不对?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全身解体,重组成一台收音机,让它这个报马仔报个够本!” “不要转移话题”他试图转回主控模式。 “你才不要转移话题!”怒火滔天的玉指点住他鼻子。“告诉我,你和你的走狗暗通款曲多久了?这几天电话线路不通,你们两个一定寂寞得很吧!” “事情不是”他清了清喉咙。 另一个可能性飞进她的脑海,黄少贞倏然瞪大明眸。 “我的天”她不可思议的轻嚷。“我明白了!它一开始就把我的情况汇报给你们对不对?原来如此!难怪雅子找得到我!难怪她动不动把小哲带出来,却没有受到任何质询!你们这些人从头到尾就把我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懊死的欧亚一号!懊死的日本鬼子!懊死的他们!她陡然伸手,抢过身边的小椅垫,兜头兜脑就给他一阵乱打。 “喂!你住手”石藤靖和一手要扶住她,免得她跌下去,一手还得挡开无所不在的攻击。“你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他的两只手臂陡然收拢,紧密得让她没有一丝丝蠢动的空间。 “放开我!”黄少贞被囚禁在他的胸怀,俏脸气得红通通。 体力上的差异让两人优劣立定,她连试了好几次,就是无法挣出他的钳制。五分钟后,她终于掏尽最后一丝体力,靠在他胸前无力的喘息。 石藤靖和松了口气。 “快当妈妈的人了,脾气还是这么暴躁!”他的手指却以毫不相衬的温柔拂开她颊上的发丝。 “谁要你来理我!”骄蛮的轻喝竟显得有几分委屈。“回去找你千草家的好朋友,少来招惹我。” 石藤靖和暗暗悲叹自己的命运。他怎么爱上性子这么烈的女人! “你还没消气?耕治的事交给他们自己去扯淡,我们别再为这个乌龙案件争吵了。”清爽淡雅的发香一阵阵透进他心脾,他忍不住低下头,深深埋进她丰泽的秀发里。 好久了,两个月!真不敢相信他真的让她脱逃两个月。这六十几个日子是怎么过下来的?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还不就这样!想她在做什么,想她吃饭没有,想她过得好不好,想她、想她、想她 而这个狠心的女人非但不想他,还劈头给他一顿好打。 “我就不信千草家只有那位耕治先生是你的朋友。”并埋进他颈窝咕哝。 他一怔。“不然还有谁?” “你还装傻!”她重重捣他的心窝一拳。“不用撇清了,我全部知道!去找你那个娇滴滴的未婚妻千草小姐吧!我现在又肥又丑又圆,丢在路边也没人多看一眼!” “小兰?”他啼笑皆非。“我和她除了家族的世交关系,没有更深一层的交往。” 小兰!叫得真亲热!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黄少贞冷冷地看向窗外。宾士车不知何时已动了起来,驶往她住屋的方向。 “从头到尾都是老人家一厢情愿的编派远景,和我们年轻人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上个星期已经向母亲发出通牒令,如果指望石藤与千草联姻,不如等我和耕治结拜当兄弟比较快。” 她从怀中微抬起螓首,狐疑地瞄他一眼。 “我纺,她现在已经彻底死心了!”他举起一只手,无辜而坚定的望进她眼里。 黄少贞没有再发出任何异议。暖气与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交织一张平谧安宁的网,紧紧围裹住她。 “你吃醋了?”他逸出低低的笑意。 一抹飞红倏然跃上妍丽的脸颊。 “你想得美!”他的心窝又挨了她重重一拐!“我是替你未来的妻子感到难过,老公没结婚之前就累积下可观的纪录。” “那倒是真的。”他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所以我可得找个事前便知道这些‘纪录’的老婆才行,省得以后还要花时间解释。” 黄少贞的心怦然一跳。他在暗示什么? 话说回来,她真的想知道吗?这个男人并不属于她。他们分归于相异的国度与世界,短暂的交错后,便是越行越远的轨迹。只在这一刻,这短短的区间,这片宽厚的胸膛是属于她的。 他的味道向来很好闻,很难去确切的形容那是什么气息,只知道它浓烈而陈郁,像多年老酒一般,深深吸嗅一下便让人欲醉。而她对于酒类向来没有抵抗力 宾士车缓缓泊靠在她的公寓楼下,两人望着街上的景致,一时都没有动作。 “回去了,好不好?”低柔的嗓音在她耳畔轻问。 黄少贞没有佯装听不懂他的问题。 “回去做什么?”她软软地靠回他胸口。“那里不是我的家,住在吉祥寺与随你回去又有什么分别?” 他沉默半晌。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不放心。” “为什么不放心?”她仰起头,不自觉的屏住气息等待他的回应。 “那还用说!”石藤靖和想都不用想,直接指出第一个明显的事实。“你挺着在肚子独居,如果跌跤、撞到、或出了任何状况怎么办?你就算不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也该为宝宝考虑。” 又是小孩!一把无明火熊熊从她心底升温。 她就知道!除了孩子,他还关心什么?她真是傻了、呆了、癫了才会期待他说出另一种答案! “放心吧!你的心肝宝贝安全得很!”她猛地推开他,恶狠狠地打开车门跳出去。 “小心!”石藤靖和差点心脏麻痹。 “我当然会小心,肚子里睡着堂堂石藤家的孩子,我敢不当心吗?”黄少贞凶巴巴地说。“你#x5c3d;#x7ba1;回去等消息。将来孩子出生,我自然会写信通知你。不送了,再见!” 石藤靖和及时往后靠,才能保住鼻不被甩回来的窗门打扁。 他又说错了什么? “少爷?”司机愕然回过头,与他一同坠入五里云雾之中。 难怪中国人的俗谚说“女人心,海底针”他只能摇头叹气。 “帮我把后车厢的日用品送上去。”石藤靖和苦笑着嘱咐司机。如果由他亲自送上楼,那颗脂粉炸弹非但不会为君开门,更可能泼他几瓶硫酸。他宁愿省下这番自讨没趣的工夫。 “是。”司机一想到要上去面对那顿炮火,登时战战兢兢。 所以说,女人不能宠,绝对不能宠,稍微一宠就会宠出问题!这是石藤靖和自认识黄家大小姐以来,最刻骨铭心的教训。 石藤靖和恼怒的跳下宾士车。 他的忍耐极限到了!这三天来,那个闹别扭的女人坚持不接他的电话,连欧亚一号也无声无息八成被她拔掉电源插头,甚至出动雅子上门去软言软语的道歉,都被她拒于门外。 总之黄大小姐就是火了,恼火全部的人瞄着她“暗通款曲。” 然后他也跟着火了!与她的烈脾性比起来,他才知道过去的自己只算一只有点脾气的小绵羊。 那女人非得这么该死的骄傲不可吗?他不能再任由她率性而为。气象报告指出,一道强烈冷锋正移向日本,加入原先滞留不去的云团,预计在今天傍晚抵达,届时第二场狂风大雪将席卷东京。天知道这次的围困会持续几天几夜! 迫不得已,他做了一件自从小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干过的事回家找妈妈求救! 她不肯接他的电话,拒绝他的人上门探访,总不会连长辈也拒于门外吧? “我真不懂,你硬拖着我来做什么?”石藤纪江拎高和服裙摆,不悦的踩上满地雪泞。“黄小姐和我素来生疏,连你们这些亲近她的人都劝不动了,找我出面哪济得了事!” “就因为你们关系生疏,她才不好意思像赶我们那样的扫你出门。”他摸透了那女人的性子! 事实证明,石藤靖和走对了一步险棋。 黄少贞找开房门,瞧见石藤纪江纡尊降贵的微笑,先是一怔,再睐向老夫人身后满脸恼怒的儿子。 “黄小姐,和儿告诉我,你一个人居住在吉祥寺,正巧我今天有空,便让他陪着过来探望一下。”石藤纪江继续挂着生疏有礼的浅笑。 如果不是瞧在未出世的孙子份上,要她千里迢迢过来这地方,她还真没那等兴致。 “是吗?”虽然明白了石藤靖和的把戏,黄少贞终究让做母亲的夹带儿子入关。“这里环境小,请两位随便坐。” 石藤靖和注意到她的容色比平时更苍白憔悴。 “你的身体不舒服?”一个细微的拧眉突然跳上她的脸容,虽然迹象微弱,却逃不过他和利眼。 黄少贞撑着后腰,艰困的陷坐在床沿。 “还好。”她从今天凌晨便开始觉得肚子怪怪的,然而又不是想像中那种撕心裂肺的阵痛。 石藤靖和当机立断,从衣橱里拿出一个小皮箱,开始把衣物丢进去。 “我们马上动身回去。”严苛的口吻不容许任何人反驳。“以落雪的速度来看,顶多半小时路面便开始积雪,到时候要走都走不了。” 黄少贞颤巍巍地深吸一口气,没有出声反对。 石藤纪江杵在侧边,冷眼旁观,将她每丝反应全看进眼里。 一阵细微却突然的疼痛从黄少贞的小肮窜升,她无声的倒抽一口气,紧紧按住肚子。 “你果然把欧亚一号的电源关掉!”石藤靖和边收衣物,边恨恨地观着电脑桌。“一个人窝在鸟不生蛋的小房间里逞强,就这么不怕死吗?” “和儿”石藤纪江试着提醒儿子。 “亏你还是个大学老师,连三岁小孩都比你懂道理,你羞也不羞?”他愤懑的探进橱柜,把触手可及的每样东西一古脑儿扔进皮箱里。“回去之后,看我不拿把大锁把你铐起来!瞧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和儿!”石藤纪江更用力的叫唤。 母亲语气中的警告制止了他的喃骂。石藤靖和停下一切动作。 “我想你最好扶黄小姐躺下来。”石藤纪江坚定的嘱咐儿子。 石藤靖和火速瞥向床沿的人儿,触眼的景象令他心惊。黄少贞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右手紧紧贴按住肚子,额上已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老天!”他低咒,闪电般掠到她的身旁扶着她躺平。 黄少贞虚软无力地合上眼睛,两只手心冰凉得吓人。 “她要生了吗?”他无助的回头询问母亲。 黄少贞倏然张开眼,眸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惧。 “可是预产期还有一个礼拜” “你阵痛多久了?”石藤纪江顾不得矜持,趋赶到她身边,拂掉她额上的凉汗。 “我我不知道”另一阵剧痛袭来,她闭上眼下,忍过这波痛楚才再度开口“半夜就觉得怪怪的,但是不痛刚刚才开始痛起来” 已经阵痛了快十个小时。石藤暗叫不妙。 “每个女人的体质不一样,状况也就相异,不见得人人都会哇哇叫痛。”表面上她仍然保持冷静,让两个年轻人也跟着安定一些。 “我马上叫救护车。”他飞快抢起电话,话筒内却弥漫着不详的宁静。“该死!线路又不通了。” 幸好他带了行动电话出来。 老天爷,求求你帮个小忙,千万别在这个生死关头通讯不良。石藤靖和暗暗祈祷。 老天应允了他的请示,然而只维持了短短的两分钟。他仅来得及把地点与姓名告知紧急医护专线,然后杂音便取代了正常通话。 “现在天候状况太差,我无法确定救护车何时能赶来!”他把消息报给母亲。 直觉告诉石藤纪江,除非救护车能在半个小时内抵达,否则无论如何都赶不上她孙子的出世。 “我们先做好准备工作,以防万一。”她镇静的指挥儿子。“你先烧一锅热水,把剪刀丢进去消毒。小贞?” 黄少贞努力张开眼睑,疼楚与冷汗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有没有全新的浴巾和毛巾?”石藤纪江尽量保持柔和自然的语气,心里明白这个缺乏经验的女人是他们当中最恐惧的。 “在在衣橱抽屉里”她挣扎着回答,随即漫天袭地的痛苦接管了所有知觉。 “妈,你成不成?”石藤靖和着手进行他被指派的工作,神经紧绷的盯住母亲。 “你以为我像你们这些温室小花吗?”石藤纪江百忙中丢给儿子一记白眼。“我们这一辈的人经历过战乱,当炮弹轰隆隆打下来,时辰到了不都是家里的女人合力帮忙接生,谁有工夫去叫接生婆?” 他稍微放心一点。起码三个人里面,母亲生过小孩,又有过接生经验。可是,该死的!贞算是早产啊!早产不都藏着危险性吗? “我我”床上响起黄少贞尴尬羞窘的低语。“我的羊水破了” 老夫人心中一凛,取饼洁净的新毛巾,仍然保持不疾不徐的步调接近床沿。如果连她自己都着慌,这两个小辈八成会比她更早患上心脏病。 “没关系,这是正常现象。”石藤纪江困难的抽掉她身下的床单,改垫上条干爽的浴巾。“现在还痛吗?” “目前还好。”前一波阵痛刚刚褪去,黄少贞在空档之间呈了口气。 老夫人镇定自若的神态影响了她,她也跟着平静下来,起码不再感到如方才那般慌乱。 “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石藤靖和站在床的另一侧,手足无措的子她们。 “空间已经够小了,你这么大个儿还来占地方!”为娘的斥喝儿子。“女人家生小孩,男人不帮倒忙就算好了,还能插什么手!到旁边去坐着,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叫人!” 他登时被骂得乖乖的,一百八十多公分的块头窝在窄窄的电脑椅上,巴不得缩成一五。 叫他揪出网路骇客,或研发价值数百万的商业软体皆是小事一桩,帮忙生小孩倒真是强人所难。 随着时间流逝,黄少贞的阵痛益发密集。 罢开始她还能抑止自己叫出声,越到后来她连呼吸都有困难,更别提什么自制力。 “啊”她爆出第无数声尖叫。 石藤靖和倏地弹跳起来,如同火烧屁股一般。 “妈,你到底行不行啊?”他抢到床沿让贞有一只稳定的手掌可以抓握,惨白的脸色仿佛随时会昏倒。 石藤纪江应付产妇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理他! 时候到了!她沉着的教导黄少贞。“别把力气喊光了。当我叫你用力的时候,你再出力。” 第二波剧痛袭来,黄少贞紧紧扯住石藤靖和的大手,指甲尖锐地戳入厚掌里。 “用力!”石藤纪江蓦然大喝。 意识模糊中,她直觉的跟随命令行事,使出全身的力道将胎儿往下推挤。 “很好!再来几下小孩就能脱离母体了,我已经看见他的头顶。”石藤纪江振奋得加快呼吸。 黄少贞没能休息多久,别一股剧痛又攫住她的身体。 “用力推!”石藤纪江适时发出命令。 黄少贞依言配合。 在三个推挤之后,一阵滑溜的松脱感罩住她的身体。孩子出来了!她筋疲力竭的瘫在床上,再也找不出力量睁出眼睛。 窒内寂静无声。 三名大人的心提到喉咙间,等待那必要的哭喊声。 半晌后仍然没有一丝丝声响。 “给我!”石藤靖和马上抢过湿淋淋的小身体,抠出婴儿口中的黏液,往孱弱的小嘴内吹出一口空气。 咳微弱而美妙的轻咳声响起。在几乎令人停止呼吸的瞬间,洪亮而美妙的号哭终于冲出宝宝的口腔。 老天!三颗心同时松懈下来。万能的上帝,衷心感谢你的恩慈! 石藤纪江接过孩子,做好清洁工作,再把孙子塞回儿子怀时,继续替母体处理好最后的细节。 黄少贞只能勉力而贪婪的盯望孩子,仍然无法聚集足够的力气抱抱他。 而那个愣头愣脑的老爸正怔怔瞪着心肝宝贝,无法想像目睹儿子出世的经验会如此刻骨铭心。 他的儿子!如此幼小的身躯,如此荏弱的生命。从今天开始,这个小生命便由命运托付给他,依存他而生了!强烈的感动让他热泪盈眶。 远远的,疯狂而尖锐的声音火速接近。 “救护车来了,我下去看看。”石藤纪江连忙丢下毛巾。 黄少贞看向老夫人,眼光流露出不自觉的恳求。 石藤纪江迟疑了一下。 “你还忤在这里做什么?救护车来了,不会下去带人吗?”她从儿子怀中接过孙子,顺便推愣大个儿一把。 石藤靖和如梦初醒。 “喔,好!我马上去。”他马上跌跌撞撞地冲出门。 石藤纪江只能摇头。亏他在外头叱咤八方,贵为堂堂“欧亚科技”的大当家,一遇到女人家的事还不同样吓呆了。 回眼一看,黄少贞又沉沉跌入昏睡状态。以前她只觉得这个中国女人清秀端丽,倒也没有太大感想,毕竟容貌出众的女人比比皆是。现在仔细瞧上几眼,忽然觉得顺眼多了 她拧起手边的毛巾,替辛苦了大半天的年轻女人拭全身上下的汗珠。擦试到手腕旁时,或许是下意识的行为吧,黄少贞反手抓住老人家,恰似攀住一根安稳宁定的浮木。 石藤纪江微微一笑,也就让她握住了。 病房内的光线很柔和。 黄少贞幽幽醒来,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她往侧旁看去,石藤靖和坐在床畔的单人椅内,脑袋一点一顿的打着盹。 仿佛感应到她的子,他震了一下,睁开惺忪的睡眼。 “你醒来多久了?想不想喝点东西?”声音有着刚苏醒的沙哑。 她温柔一笑,摇了摇头。 “宝宝躺在育婴室里,等一会见护士小姐会抱进来让我们喂奶。”他轻轻抚过丝缎般的柔颊。“你想好小孩的名字了吗?” 黄少贞摇摇头。“由你决定吧!”她的嗓音仍然有些虚弱。 “不,还是让你取名比较好。”石藤靖和深深看进她眼底。“你是教汉学的,应该比我这种完全没有文学素养的人更适合为小孩命名。” 黄少贞垂下眼睫,为他的迟纯感到着恼。他应该明白,小呼于石藤家,她不想牵涉入太多。 她不敢。怕走不开。 “那么”茫然的视线投向窗外,雪势已经转小,天空异常的明亮开阔,昨日的白雪纷飞仿如一场幻象。“就单名一个‘澈’好了。希望他的性情像这片天空一样,清澈洁净,毫无畦碍。” “也希望他别遣传到父母的暴躁性子才好。”他低笑起来,反复把姓名念了几次。“石藤澈嗯!顺口好记,那就这么决定了。” 她疲惫的合上眼,沉默无语。 “我已经叫人把你的东西搬回去,母亲帮你坐月子也比较方便。”他继续拂弄她的容颜。 “嗯。”他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贞”他似乎想说什么。 “让我睡一下好吗?我累了。”他轻声阻止他。 石藤靖和静静打量她半晌。 “嗯!你好好休息。”他终于放弃谈话。 反正,以后多得是时间。 第九章 黄少贞把话筒捧在胸口,反复思索着应该如何措辞。 嗨,你好,好久不见不好!太生疏了,终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她最亲近的姊妹淘,语气上不该如此疏离。 没事,我只是想问你找到孩子的爹了吗也不好!太直接了,会掀疼人家的伤口。 唉!那究竟该如何开口呢?她伤脑筋的挂回话筒,望向室外的庭景。 二月未,算是暮冬早春了。 薄春的日本是美丽的。冬雪尚未褪去,新芽默默萌发,晶莹剔透中,展现出不屈不挠的生命力,如同即将出世的小宝宝,即使面临重重阻挠也要挣出头来,在天地中绽出一丝生气。 小宝宝黄少贞望向通往邻房的拉门。她的宝宝就躺在隔壁摇蓝,那个阿丹老爸正使出百宝,巴不得他马上闭上号哭的小嘴。 不!那不是“她的”宝宝!她得尽快抛开这个所有格才行。 幽幽的视线又投回庭园冰景,刻意让脑海保持冰雪般的清澈空白。 “贞!”石藤靖和挫败的形影出现在交界口。“小表头就是不肯午睡,换你来哄他了。” 黄少贞仍然倚着门框,不肯回过头。 “你把他放回摇蓝里,他哭累了自然就入睡。”她面向着满庭冬雪,淡淡地说。 身后不再有音讯,她以为石藤靖和依言执行,冷不防的,一包襁褓突然硬塞进她怀里。 “给你!” 她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宝宝的眯眯眼仿佛正冲着她微笑。真是癫了,这个年纪的婴儿不会笑的。 “我不要!”她反射性把宝宝推回他怀里。 “这是你儿子,你不要谁要?”石藤靖和两手环在胸前,嘴角的笑意显得很可恶。 黄少贞的心弦被撩乱了。 “我跟他又不熟,而且以前也没有带过小孩啊!”她蛮横的把孩子硬塞回去。“反正你负责哄他就是了!” 石藤靖和哑然失笑。母亲与儿子还能用熟与不熟定义的吗? “要说不熟,你之前起码和他同居了快九个月,我可是一个月前才认识他的。”他老神在在,就是不肯接回来。 黄少贞欲哭无泪的盯着宝宝,再望望那个一脸可恶笑容的父亲。 可恨的家伙!他就不能明白她不愿和小孩有太深的牵扯吗?三十天的坐月子期已过去,转眼她便要离开日本,离开他和孩子了,他该死的非得让她的离去加倍困难吗? 宝宝被拎在半空中,可以不太舒服,小脸蛋一红。 “哇”惊天动地的哭号陡然释放在空气间。 “哇!”黄少贞手足无措的跟着尖叫。“他哭了!你叫他别哭啦!” 石藤靖和也跟着手忙脚乱。 “你赶紧抱抱他、摇摇他,他马上就不会哭了。”他只会做回头军师。 “你净是说,怎么不动手做?”黄少贞怒瞪他。 “小孩子在你手上,你要我怎么做?”他冤枉的喊。“不然你哼个歌儿给他听听,小宝宝都喜欢听妈咪唱歌的。” “我不会唱歌!”她五音不全的破锣嗓一嚷出声,小孩不送去收惊就偷笑了。“还是交给你好了,你吹个小曲儿给他听。” “我吹小曲?”他瞠目结舌。 “废话!”臭脾气又露出一点征兆。“你不是最喜欢吹吹唱唱的吗?吹个口哨来听听吧!” “不行,我吹不出来。”他断然别过头,大有不理她死活的气概。 开什么玩笑!他只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吹得出来,而且通常是下意识行为,现在特地叫他吹口哨,他吹得出个屁才怪! 黄少贞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迫不得已,只好把宝宝收回自己怀里。 “乖乖,不哭不哭。”她轻晃宝宝,拂弄他粉嫩的脸颊。 好娇软、好脆弱的身体,一张小脸哭得全皱成一团,分不清鼻子眼睛嘴巴。却又含纳着旺盛的生命力。早产显然对嗓门奇大的石藤家长孙没有太大影响。 一抹不自觉的疼怜盈满她的秋眸,强烈丰沛的感情几乎让她心头发痛。她再也忍不住,秀颊贴上儿子湿漉漉的小脸蛋,感受那细致幼嫩的肤触。 “他好小。”她温柔微笑,伸出一只玉指拨弄儿子的小手掌和小脸颊。 宝宝似乎了解自己正安然躺在妈妈怀里,号哭渐渐转成抽抽噎噎。 “三千七百多公克已经算巨婴了。”轻怜蜜爱悄悄浮上他的脸庞,然而焦点却是放在孩子的娘身上。“医生都不敢相信,这么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居然是早产儿。” 早产,是啊!这可恶的小坏蛋害她去掉半条命,真该重重打几下屁股才行。 想归想,怎知得打?娇丽的容颜不自觉又去摩掌儿子的脸蛋。从来不知道刚出世的孩儿这么香软可爱,嫩呼呼的,诱人想咬一口。 “他真的会笑呢!”她惊喜的发现,不住逗摸儿子胖胖的小脸蛋。 石藤靖和望着母子俩耳鬓厮磨的神情,心里有几分感慨。自孩子出生到今,这里她第一次真正的抱抱他,亲亲他。他当然明白她一个月来的排拒不近是为了什么。 小鸵鸟一只!明明心里爱得要命,却硬要佯装坚强,就不信儿子是从自己肚里钻出来,她会舍得下。 宽厚的手掌突然介入母与子之间,抬高她的下颚。在她能反应过来之前,绵密灼热的吻已印了下来。 这个吻以轻柔而甜美的步调展开。他轻啄她、挑弄她,让她不由自主的分开芳唇,迎接他的舌尖的入侵。然后,火辣辣的意绪接管了一切。 他的吻开始加深,舌尖逗弄着她的舌尖,逼迫她给与同等热情的回应。 “嗯”一声吟哦溜出她的喉间,吞没在他的口中。阳刚却清新的气息充塞于她的心田,仿如四肢百骸都被他的气息侵占,沦陷为他的延伸。 石藤靖和不再满足于吻而已,长臂一探,将佳人与儿子同时环进胸前。她娇慵无力的依进他怀里,承受他不断加重力道的热吻。 调皮的手指绕到香背,悄悄溜进宽松的家居服底下。当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回感觉中枢时,他几乎要满足的呻吟出来。 手指更向上游移,缓缓溜到前方,罩住一只雪白沉甸的玉峰。蕊心马上在他手心膨胀起来,他轻轻握住,微微揉捏一下,一股湿润的感觉突然溢向掌心。 “啊”她轻轻一震,娇红顿时在俏颜上蔓延开。 “会痛?”他松开唇上的钳制,眼眸因狂热的欲求而显得深幽。 “嗯。”她红着脸点点头,酥胸沉胀得难受。 偷香的手掌从她衣服底下抽出来,淡白色的液体渍染了掌心。 这理应是哺育他们儿子的乳汁。 “孩子吃母乳比较健康。”他低声说道,眼眸紧紧锁住她不放。 适才的情幻迷离不翼而飞。黄少贞先移开视线,把孩子转送进他的怀里。 “现在的婴儿奶粉也很适合孩子。”她不愿囚陷进太敏感的主题。“我想打几通电话回台湾,请你送孩子回床上睡觉好吗?” 这次他没有拒绝,稳稳把襁褓捧进胸怀。 他们总是得谈个清楚,相信贞也明白这一点。既然她尚未做好心理准备,他可以等。 他有耐心。 本站文学作品为私人收藏性质,所有作品的版权为原作者凌淑芬所有! 一个半月,该是离去的时候了吧? 坐月子已不再适合作为停滞的理由,杂志社又催稿催得紧。国内下个月即将举办国际书展,出版社也希望她回返,为几本销售颇佳的散文集举办签名会。 好像应该打包行李了。 那么,为何心情上仍无法释怀,找不到即将回归家园的思慕? 家,就是心所在的地方。而她的心,却又归属于何方? 唉黄少贞轻叹。起码现在有一件心事是可以先寻求解答的,至于其他的,便交给上帝决定吧! 她持起话筒,按下一组电话号码。 “喂?”隔着迢迢千里,一声柔软婉转的声音飘忽而来。 “小妹,我是堂姊。”久未听到亲人的声音,她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贞姊!”堂妹讶然轻呼。“你从日本回来了吗?现在人在哪里?” “我还在日本,可能再过几天才回去。”她顿了一顿。“将近一年没联络,你过得还好吗?” 堂妹沉默片刻。 “还好。”声音却透出清清楚楚的无奈。 “伯父和伯母还是不谅解?”她温柔的问。 就在她以为电话断线时,堂妹不稳的低音才又传过来。“贞姊,我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家门了。” “什么!”黄少贞诧异的低叫出来,她没料到大伯的性情会如此激烈。 “孩子生下来之后,他们要求我把小孩送给别人领养,就当整件意外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我不肯”堂妹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有戚戚焉的痛楚弥漫在线路两端。 要求一个母亲放弃她的孩子,是多么残酷的弄罚呵! “我能了解。”黄少贞低低开口。“那你现在一个人住在员工宿舍?” 幸好堂妹工作的公司提供了住宿地点,她不至于落得居无定所。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当初给你这个电话号码时,我已把原先的工作辞了,目前在朋友经营的花坊帮忙。” “为什么?”她受到第二个冲击。 “贞姊,原本的同事都知道我没有结婚,现在平空多出一个小孩,你你教我怎么回去?”堂妹淡而无奈的解说。 “嗯。”黄少贞点点头。世俗的眼光,她们都承负不起。“那你现在搬到什么地方?把地址给我,我回去之后过去看你。” 堂妹将住址念给她抄下。 “我现在过得还不错,虽然薪水普通,但是朋友让我把小孩带在身边,所以省下一笔保姆费。”她的声音变得轻快许多。“再隔几年,等我花坊的门路摸熟了,又累积足够的资金,我打算飞到外地开一间自己的花店。” “外地?”黄少贞吃了第三惊。“那伯父、伯母” 问题不必说完,她便明了自己的痴愚。性格保守的伯父母,想来是彻底与蒙羞门楣的女儿断绝来往,又怎会在乎堂妹与孩子的落脚处。 “这样也好。”她含蓄的停顿住问号。 两方的沉默再度占据了国际通讯。 “小妹”黄少贞语带迟疑。 “贞姊,你想说什么?”堂听出她语气中的艰困。 “我”她不知该如何措辞,才不算唐突。“好吧,我直接问了,小妹,你后来和千草耕治取得联络了吗?” 提到千草耕治的姓名,堂妹的态度顿时冷淡下来。 “没有,我也不想再找他。贞姊,就当是我求你,请你也别再提起了好不好?” “可是” “贞姊!”堂妹加重语气。“我一个人可以带养这个小孩,小孩有没有父亲不重要。我求求你们大家别再提起这个人了!让我们两人平平静静过日子好不好?”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掀开你的伤心处。”深挚的歉然盈满她眼眸。“但是,请你让我提最后一个问题好吗?这个疑问或许会冒犯到你,对我却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沉重的呼息透过话筒传来,声声揪痛她的心。 “好吧。”回应含着浓浓鼻音。 “小妹,孩子的父亲究竟是不是千草耕治?”她轻轻吐出心头的惑问。 漫长的沉默几乎像永恒一般。堂妹在彼端努力深呼吸,似想平抚紊乱的气息,听入耳意显得无比凄然。 “不是。”彼端传来木然的回答。“孩子的父亲不是千草耕治。” 黄少贞痛楚的闭上眼睛。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骗我?”这一场风波衍生出多大的代价呵!全由她一人独自扛担了。 “是我鬼迷心窍,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堂妹仿佛全身乏了力。“好了,就这样!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以后我们别再和姓千草的人有任何牵扯,好吗?我得出门了,等你回来再吃个饭吧!再见。” “等一下”黄少贞连忙喊。 讯息已经中断。 她缓缓挂下话筒。虽然得到了一直追寻的答案,可是,为什么她挥不去心头怪异的感受?总觉得堂妹说的并非实话,只是为了中止所有人的追问而已。 是她多心了吗? “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低沉的嗓音突然切入她的思绪里。 石藤靖和倚着门框,身上仍然穿着早上出门的西装、长裤,可见刚下班回来。 “窃听别人对话是一件极度失礼的行为。”她走向橱柜,郁闷的拿出被褥准备铺睡床。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好整以暇的站在门边欣赏。 壁灯光线让她纤薄的睡衣如同透明一般,将底下的完美曲线全曝露。她的身材恢复得超乎寻常的快,除了臀部变得更圆润、酥胸变得更丰满之外,腰线几乎已缩回原先的尺码。 这女人还没发现自己已经青光外泄,一个劲儿拍被、弹枕,丰满的胸脯随着每个动作微颤一阵犀利尖锐的想望刺穿他的意识。 “我记得某人曾经说过,不要再去理会与我们不相干的问题。”她冷着一张脸说。“请回,我要睡了。” 等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黄少贞微感讶异的回头,却迎上一双深沉无底的黑眸。 眸中的意绪,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低头打量自己,马上明白让她情欲勃发的原由。 “色狼!”她又羞又恼的丢过去一只枕头。 “这是邀请我加入你吗?”胖枕头迅速回到她的床上连同他的人。 “啊”一切抗议来不及吐出口,便被他覆上来的唇吸收。 如铁的健躯将她压陷进床褥里,睡服以光速离开她的娇躯。不多时,丝丝冷空气锓袭了她光裸的前半身,旋即又被贴抵上来的壮实胸膛加以温暖。 天,这男人烧起来的速度连火焰也及上不。 “不不行”她终于逮着空档大叫。“不可以!” 石藤靖和懊恼的撑起身体,眼中写满求欢被拒的不满。“为什么不可以?上次检查,医生明明说你已经可以了。” 她俏脸生晕,帘想起他上次竟然直接问医生能不能恢复行房。 “别想让澈儿的事件重演!”她恼火道。“我对一年到头怀孕的远景可不期待。” 他长叹一声,重重地跌回她的身上。 “真是!早知道便事先准备好。”明天第一件事便是上葯房添买防护用品。 红通通的热潮在她容颊焚烧得更炽艳。 “你只会想到这种事吗?”满脑子色情思想! “我已经憋了几个月了,你又半裸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还能期待我想到哪门子经世大业?”他一只手支起脑袋,振振有辞的反驳。 “别说得那么可怜。”黄少贞悴了他一句。“等我离开日本,你自然会找到新人过来递补。” 她半垂下眼睑,不让他看见真正情绪。 嘿嘿嘿,她终于准备好要谈了吗?石藤靖和暗笑在心底。 “说得也是。”他故意说道。“希望新人不会在乎做到一半,我得起床喂儿子奶才好。” 凶恶绝伦的拳头击中他的胸口。 “你要是敢在我儿子面前跟跟别的女人那样,看我怎么修理你!”她凶巴巴的低吼。“反正你离开之后眼不见为净,当然更管不着。”他今晚很不怕死。 黄少贞顿时语塞,只能以眼光屠杀他! “随便你!我要睡了,回你自己房里去!”她干脆翻过身去,不理会他可恶的表情。 懊死的男人!好色的日本鬼子!希望他得爱滋病! “睡吧!趁早睡吧。这可能是你少数和儿子处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夜晚,好好珍惜吧!”身后传来悠然自得的评语。 黄少贞霍然翻身坐起来,恨不得伸手掐死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她重重捶他一拳,眼中开始堆积愤懑难安的水光。 他仿佛还不晓得自己的生命正面临威胁,一个迳儿跷高二郎腿,仰躺在她身旁的空位抖啊抖的。 “那你吧?你又想怎么样?”仍然是气死人的好整以暇。 “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就好了!”黄少贞撇开头,隐藏水眸泛泪的窘态。这家伙实在很不君子,难道还期望她主动开口吗?她是女人耶! “贞,我的贞,总是这么骄傲。”他逸出雄浑的轻笑声,热呼呼的手臂抱拢信香躯。“既然舍不得,何必硬要自己割舍呢?” 她不敢回眸也不敢开口,生怕一个动作,泪水便盈眶而出。 “找个时间我和你一起回去你父母,总可以了吧?”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细细啄吻。 “你是说”她侧过蛲头斜睨他。 “丑女婿总得见公婆,我好像应该认命。”黑眸中含着浓浓笑意。 委屈兮兮的用词当场换来她一个大白眼。 “可是澈儿怎么办?”黄少贞又忧眉愁面起来。“你就算跟我回去,也是以准女婿的身份,我如何向他们解释连准外孙的人选都准备好了?” “当然是实话实说。”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正你和孩子的爹即将成婚,早生晚生不都一样。” “你说得容易!”手肘手后一拐。“我爸爸超级好面子,他如果发现我过去一年是躲来日本待产,蒙羞门楣之余再添一项欺君大罪,他肯原谅我才怪。” 说不定还会像伯父对待堂妹一样,扫她出门。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石藤靖和被她的反复无常弄得有些恼了。 “不怎么样!”她心烦的翻身起来,开始踢踹他,踹到他不得不跟着起身为止。“我先回去睡觉,不要吵我!等我想好了该如何处置,自然会通知你。” 又来这一招?上回她说出类似的告白,结局是害他苦等了两个多月,最后还拖着老妈上门替她接生。 “我警告你,你的方法若是怠慢了我,我保证有得你瞧的!”他气势嚣焰的撂下警告。 咦?好熟悉的台词 “否则你会如何?揍我吗?”她气冲冲地推他出房间“走开!碍手碍脚的!回去陪我儿子,让我自己好好想一想!” 砰!拉门被掩上。 石藤靖和瞠目结舌的瞪着门棂纸,巴不得用视线烧穿一个洞。 这女人的臭脾气总有一天会让他心血狂喷。 不过,这代表她答应嫁给他了吗? 呵呵呵,好像是!起码没听到她吐出拒绝或否定的答案。而且,她正在思考该如何把他这个地下情夫介绍给泰山大人,这样应该算答应了吧? 呵呵呵呵呵!愚蠢的傻笑跳上他的嘴角。 “儿子,你爹和你娘要结婚了。”他回头告诉关系最切身的听众。 “噗噜,噗噜”石藤澈躺在摇篮里,继续用口水吐泡泡。 第十章 “你说什么?”黄少贞一愣。 “老夫人要我转告您,令尊和令堂正在来访的路上,再隔数分钟便到达,请您准备一下。”雅子充满耐心和重复。 “来访?来石藤家?”她扬高嗓门诧异的说。 不可能的!案母压根儿不晓得她在日本的住址。平时与亲人鱼雁往返,她都经由本地的邮政信箱,口头联系也透过房内的专线电话。父母问起,她一概推说宿舍的信件容易遗失,所以寄到地区邮局就好,一年多来也没出过岔子。怎地父母会突然来访? 四天前那通简短的电话对谈袭回她脑海 “贞,你妈和我跟团来日本滑雪,回程的时候我们想脱队上你那儿看一看,顺道一起吃个饭。”父亲畅快洪亮的嗓门震得她心惊胆战。 “呃可是我明天就要动身前往北海道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怕时间不能配合呢!”她小心翼翼地闪避。“爸,不然下次吧!反正我也快回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一起来日本走走。” “是吗?”父亲失望的语气传来。“好吧,也只好这么办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一切便没问题了呀! 是谁告诉他们石藤家地址的? 雅子马上为她提供解答。 “小姐,今天早上老夫人到少爷房里采望孙少爷时,听见您房里的电话响起,正好您又不在,她便为您接听了。”雅子谨慎的偷瞄女主人。“她说,来电的人正是令尊和令堂。两方对谈得很愉快,正好您父母又来到东京,便邀请他们下午三点过来喝个茶。” 天哪!黄少贞紧紧捂住秀颊,顿时遭五雷轰顶般。 老夫人又不是不晓得她还没准备好面对父母好吧!老夫人真的不晓得。 这下子惨了,只能怪她为了感恩而与石藤纪江打好关系,做得太成功,才会发生这种乌龙事件。石藤纪江愿意晤见她的父母,自然代表默许了这未来的媳妇,希望会一会亲家。 呜玩完了! 黄少贞倏然瞄向腕表,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时间不多了!在她能私下向父母禀明之前,得先把孩子藏起来,再找老夫人事前演练一下,请众人帮忙掩护。 “小哲!”她连忙扬声叫唤。 庭院中的小男孩停下哗啦啦的笑闹声音,齐齐看过来。午后不久,岗田健之率领一票子弟兵来家里打球,小哲正抱着弟弟在同学面前献宝,快乐得不得了。 “把弟弟抱回来,他该睡觉了。”她焦急的招招手。 抢回小孩的第一件事便是直接往房里钻。 匆匆跑到半途,黄少贞又忆起宝宝的携带式摇篮忘在正厅,如果父母看见了,随口一问,石藤老夫人又下意识随口一答,那不就白费工夫。 方向一转,她掉头杀回客厅去。天哪!两点五十二分了,父亲一生从不迟到。 她飞快把宝贝儿子塞进摇床。大概是动作太粗鲁,宝宝咿咿呀呀几声,小脸蛋一皱,打算放声哭出他的抗议。 “乖乖,不哭、不哭,妈妈疼喔!”她心疼的亲亲心肝宝贝,手下动作却一点也不敢放慢。 “你在忙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低沉的惑问。 “啊!”她飞快转头,惊魂未定的拍抚胸口。“是你!我会被你吓掉半条命。你不在公司上班,跑回家做什么?” 石藤靖和端详她满脸慌乱的情态。 “我回来拿一份文件。”顺便瞧瞧宝贝儿子,天知道他只要离开他们母子俩一个钟头以上,便开始想念成灾。但他明智的保留后半段话,毕竟男人还是得维持男人的尊严,怎么可以承认恋家呢? “雅子!”她先唤来女侍。“帮我把孙少爷抱回房去,不!是抱回你自己的房里,知道吗?” “是。”雅子不解的觑向她,仍然依言接过宝宝,转身走进内堂。 “为什么不把小孩抱回我们房间?”他看出不对劲,浓黑的眉微蹙。 “我父母来了!”黄少贞手足无措。应付任何人她都可以谈笑用兵,唯独对父母一点办法也没有。 三点整,大门口传来杂杳的脚步声。 天哪,人到了!临时又多出一个石藤靖和怎么办?她眼睛瞥中一个嵌进墙壁的小橱柜,平时专门置放扫把、拖把等清洁工具。 “那正好,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喂,你干什么?”石藤靖和发现自己被小旋风刮向橱柜。 “进去!”她用力推大块头。要把他塞进工具橱柜可不容易,里面的空间顶多只容两个成人栖身,而他的个头又特别魁伟。 “你又想把我塞进橱子里!”他简直不敢相信。 人声已经来到客厅门口。 可能是一时慌乱,可能是心理上尚未准备好面对父母,也可能是担心他独自关在壁橱里绝不肯安分,黄少贞顿了一顿,突然跟着挤进窄隘的空间。反手把橱门拉拢。 “哇,好大的院子,真是漂亮。”她母亲的声音随即响起。 “奇怪,日本人的教师宿舍都这么豪华气派吗?”她父亲纳闷的询问。 一股熊熊怒火从背后烧过来。 她的前额虚脱无力的抵在墙壁上,凝聚一丁点力气后,终于困难的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石藤靖和的表情如果算高兴,那么寻常人的笑脸便是登上极乐世界的狂欢。 “拜托你!”她无声的央求,表情可怜兮兮的。 石藤靖和严厉的视线如刀宰,毫不留情的划向她。 “别生气嘛”她跛高脚尖,细细的轻吻落在他下颚、颊上。 美人计永远有它划时代的贡献,紧绷的硬躯稍微软化下来。 “两位请坐,我进去请老夫人和黄小姐。”客厅内,管家安顿好贵客,从容不迫的告退。 “谢谢。”跑船人普遍略识日语,她父亲并没有语言上的困难。 “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们?”石藤靖和的眼神在逼问。 趁着父母也在外头低低交谈的时候,她近乎无声的开口:“我本来想私下先向父母禀明,再让两方人马见面,免得对他们的冲击太大。谁料到令堂忽然邀请他们过来喝茶,你又忽然跑回家。” 语气到后来显得有些委屈。 石藤靖和啼笑皆非。“难道” “嘘!”她连忙示意他噤声。 石藤靖和优雅轻细的语音加入对话。黄少贞的注意力全被外头的高峰会议吸引,无暇再安扶他。 石藤靖和又好气又好笑。原来地下情人的感觉便是这么窝囊,他记住了! 为了表示抗议,他低下头,在娇滑柔嫩的香肩上咬一口。 “噢!”她无声低呼,瞪他一眼。 橱柜内委实没有多少活动空间,所幸清洁用具全搬到别的杂物室里,两人虽然挤缩在一起,还不算难受迫人。 她淡雅的柠檬发香飘逸在小小方寸地,混和着他木质调的古龙水气息,嗅闻人心肺,撩人兴起异样的情思。 “方才还看见黄小姐,这会儿不知她上哪儿去了。”石藤纪江正在回复她父母的询问,听起来也同样纳罕。“或许她出门买个小东西,马上回来。” 黄少贞低头祈祷,希望不会被人发现他们藏身此处,否则可就很难解释了。 至于身前那人正在做什么,她完全没注意。 客厅内展开一串客气而温和的对话,大抵不外“我家女儿给您添麻烦了”、“千万别客气”等。 她担心吊胆的等着父母察觉异状,明了这里并非教职员宿舍。 肩项与颈窝的交界处痒痒的,她下意识拨了一拨,拂开“灰尘。” 这女人竟然没发觉他正在吃她豆腐!石藤靖和的男性自尊心受到损伤。既然她如此专心于外头的对话,他不妨为自己找点事做。 不老实的大手摸到她后方,将丝质衬衫的下摆从裙腰拉出来,再溜上整片光滑的背部,指尖触到胸衣暗扣时,顺手解开来。 “赫”她连忙缩起手臂夹紧,狠狠瞪他一眼。 他回以一个无辜的眼神,笑得实在有够坏的。 橱柜内没有足够的空间让她反手扣回去,只好任由无肩带的胸衣滑落到两人脚边。 客厅里又传来新的动静。 “少贞何时搬过来府上寄居的?”这个好奇来自于她母亲,但由父亲帮忙翻译成日语。 “怎么两位不知道吗?令媛一年前与犬子共同回返,此后便长住在石藤家。”石藤纪江轻讶道。 黄少贞的神经紧绷起来。这下子穿帮穿定了,呜上帝,你为什么不让我事先与石藤家人套好招,再安排我爹娘来访呢?她愁眉苦脸的暗想。 胸前传来丝丝凉意,她讶异的低下头,才发现这快手快脚的色狼竟然已经把她的衬衫的每颗钮扣解开。 讨厌!她羞恼交加的拍开他。 石藤靖和马上把双手举高,一副“不是我干的,我是善良老百姓”的无邪表情。 这里面就他们两个人,不是他干的,还会有谁?黄少贞拼命以锐利的眼神命令他规矩一点。 不过胸前无一物还真有点清冷,她忍不住战栗一下,正好给了石藤靖和正当合理的借口收拢怀抱。看在他还有取暖生温的利用价值上,她暂时先让他抱着。 “我一直以为小女寄住在教职员宿舍内。”他父亲直率的表示。 石藤纪江到底是经历过事情的人,马上察觉有问题。 “嗯,寒舍确实接待过几位来访的教员。”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橱柜内与橱柜外的人同时放心。 #x611f;#x8c22;上帝。黄少贞合目祝祷。不过,手底下怎地暖呼呼的她睁开眼,赫然看见自己两手平贴在他袒露的胸膛,他的衣扣不知何时竟然也被她解开了。 要命!她忙不迭抽回手,却被他从中拦截,重新按回矫健结实的胸肌上。 热辣辣的臊意羞得她抬不起头,于是他决定帮她这个忙。 橱柜内的空气迅速被一个吻加温。 客厅的命运性对谈突然不再具有吸引力,她模糊的抽了口气,感觉他把自己抬高。 她的两腿不由自主的夹住他腰干,以保持平衡。 他眼中的欲望写得清清楚楚,禁忍了近五个月的等待,将在这一刻付诸行动。 “别”她试着按住他的手,到后来却搞不懂自己究竟想推却,还是迎就。 “您方才说,我女儿是和令郎一起前来日本”神智模糊中,隐约听见父亲警觉的疑问,但是游走在腰间的大手让她再也无法凝聚意识。 他往前倾﹐以全身重量将她抵在墙上。她只能闭上眼﹐让一切无助而自然的发生。 别人会听到脑中警铃曾短暂的响起﹐随即被蜂拥而来的感官知觉所取代。她昏眩的攀紧他﹐贝齿陷进他的臂肌里﹐任由他攫取自己的甜美。 当最后一刻降临时﹐两副躯体重重的颤抖﹐一声狂喜的呻吟逸出他口中。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母亲忽然说道。 黄少贞骤然回过神﹐然而橱柜外的人比她更迅速。 扁亮乍现﹐冷空气随?猛被拉开的橱柜门而涌入。 天﹗石藤靖和火速偏过身﹐以自己的体魄遮掩她的半裸。 贞﹗她父母同时大吼。斗间内的气息与两人暧昧的姿势﹐不需要明说﹐每个人都了解方纔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躲在里面做什么﹖石藤纪江终于失去了贵妇风范。 但这声惊骇的大喊﹐此时此刻显得完全多余。 杀了她吧﹗喔求求任何人﹐马上让她死了吧﹗ 第十一章 黄少贞羞愤欲绝﹐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拒绝再与整个世界发生互动。如果可能﹐就让她缩在床上终老一生﹐她也心甘情愿。 怎么会发生这么羞耻尴尬的场景呢﹖她欲哭无泪的咬?下唇。这下可好﹐什么都不必解释﹐父母大人全部明白她来日本之后做了哪些好事。 而这还不包括她来日本之前就已经犯下的恶行。 呜她的脸紧紧埋进绵被里﹐多么希望世界末日就在下一秒钟到来。 少夫人﹐您已经在房里关了三天﹐再不出来就要闷坏了。雅子在门外轻叩。 不要理嗡巓让我一个人安静而有尊严的死去。黄少贞摀?双眼哀号。雅子抿?唇不敢笑出声。如果少夫人知道宅子上上下下﹐包括司机﹑长工﹑园丁﹑临时女佣都已听说扫具橱柜的趣闻﹐今生今世她八成不敢踏出房门一步。 少夫人﹐您就起来换装吧﹗少爷下午要载黄先生和黄夫人去市区购物﹐请您一起作陪呢﹗ 黄少贞翻开被子﹐吸进几口新鲜空气。这几天有雅子当线民﹐把她父母与石藤母子的一言一行不断报告上来。 据说﹐她父母已见过外孙﹐满腔怒火早被抱金孙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据说﹐石藤老夫人这几日和她母亲闲谈﹐言语相当投契附带一提﹐两人是英日文夹杂﹐外加一堆肢体语言与手势﹐祛除了语言隔核巖据说﹐诚恳踏实的石藤靖和终于取得泰山大人的信赖﹐两人展开对谈﹔据说﹐石藤靖和昨天还陪准岳父﹑岳母爬山健行﹔据说﹐今天一早石藤老夫人特地请中华师傅办了一桌中式早点﹐以慰她父母的思乡之情。 一大堆的据说。 只有她,黄少贞,因为羞愧过度,三天来连父母的面也不敢见。 门外响起谈话声,不久,雅子的步伐渐渐远去,她母亲的叫唤随之响起。 “阿贞,我直接进来了。”黄母推门而入。 “妈?”黄少贞连忙坐起来。 第一眼迎上母亲时,强烈的羞愧感油然袭上心头。她曲起膝盖,整张脸埋进软软的棉被里。 “唉,脸色这么红,是火气太大还是感冒啊?”黄母在女儿身旁坐定,忍不住取笑她。 “妈!”她讷讷地唤了声,红透耳根子。 “你也懂得不好意思?”黄母点了点她额头。“躲在橱子里真亏得你!” 母女俩都脸红了。 “人家怎么晓得你们会忽然跑过来嘛!”她倚进母亲怀里,仿佛又回到年幼时光。 “你老爸回程的时候拨了电话来,正好接到你的‘舍临’邀请我们作客,就顺道绕过来看看,谁知道你私底下瞒天过海”黄母故意说道。 黄少贞触触鼻尖,一如多年来在父母面前心虚的习惯。 “爸爸很生气吗?”她试探道。 “气!当然气!”黄母点点头。 “喔。”她可怜兮兮地低垂螓首。 “他气你遇到事情不会回家找人商量,自个儿偷偷跑出国避祸。难道家人是洪水猛兽,会吞了你?”黄母白她一眼。 “我有什么办法?”她喊冤。“光是堂妹的事,爸爸的反应就这么激烈,如果让他知道了还得了。” “他就是气你不信任家里。”黄母轻捏她的脸颊。“现在你自己也为人母了,将心比心,以后你儿子若出了事,一个人跑到美国躲起来,还骗你他要去念书,你作何感想?” 她低下头,无法回答。 黄母看女儿羞愧歉疚的表情,终究心软了。 “去吧!自个儿找你老爸道歉去。”她推推女儿,不再进一步苛责。 “那我和石藤”黄少贞冒险的抬头看母亲神色。 “你们两个连孩子都生了,不点头同意,难道还能硬把你拖回去吗?”黄母推推她额头,又好气又好笑。 “妈咪,我爱你。”她满足的窝进母亲怀里。 冬天的雪,总算融化了。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凌淑芬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啊”一声尖叫让石藤靖和从床上弹起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神情尚未完全恢复清醒,手脚和被单缠成一团。 老天,早上七点十四分,世界能爆凡么乱事? 他翻开棉被正想冲到浴室看看,一颗嫩黄色的炮弹已经抢先一步攻出来,噼哩啪啦在他身上一阵乱打。 “都是你!都是你!”黄少贞又气又恨的指控他。 “我又做了什么了?”他真是冤枉透顶。 “你看!”他新婚两个星期的老婆递过一支圆形塑胶管,中央的白色试纸浮现一个“十”字符号。 “看什么?”石藤靖和东翻西转,检查试管上有没有其他明显目标是他漏看的。 “看那个红色的十字符号啦!”黄少贞颓丧的跌坐在床沿。 “红色符号又怎样?”他一大早差点被吓出心脏病,竟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十”字。 黄少贞愠恼的瞪他一眼。这人是太呆太蠢,或是睡眠不足神智不清? “我又怀孕了!”她沮丧的宣布。 石藤靖和呆住。 好久好久,房内没有一丝声息。 “你不是三个月前才刚生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知道就好!”她涨红俏脸,用力指控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好丢脸!我要怎么告诉大家?” 真是可耻,竟然产后不到四个月又怀孕了。其他人会如何想?一定以为他们两人成天到晚都在喔,天哪!继橱柜事件之后,她再一次耻于活下去。 “这种事能只怪我一个吗?你也有份好不好?”贞居然又怀孕了。他漾出一个傻笑。嘿嘿,还不错嘛!看样子他们会有一个大家庭。 黄少贞面红耳赤,既不愿承认又不能否认。 “当然是你!这次一定是上回在橱柜反正就是那次嘛!”她蛮横的将一切责任赖到他头上。 眼看她羞愤过度,受苦的人还是他,石藤靖和决定弃械投降。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反正老婆最大。他把粉嫩嫩的娇躯揽进怀里,深深吸闻她的体香。“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虽然过去三个月已听闻无数次,她仍旧抑止不住的绽出甜笑。 “不管,生完这个我就不要再生了。”她收起甜笑,努力板起俏容。 石藤靖和想了想,两个恰恰好,他没有意见。 “那就别生了。”他再度偷到一个吻。 “你说得容易,可是做得到吗?”她啐道。 “大不了每次都事先准备好。”他并不觉得有任何困难。 “你上次也这么说,结果呢?”俏脸顿时笼罩一层娇红。 “总有几次来不及,我也没办法啊!要怪就怪你自己的磁性太强。”他笑得很阴险。 当然,这种搪塞之词又换来老婆大人一阵好打。多亏了他皮厚骨粗,而且黄少贞也不是当真用力,两人推推拉拉的,他也就每次都当成全身按摩。 “不管,我要得到你的保证,否则你下半辈子都别想碰我。”她顿了一顿,又若有所思的开口:“而且你们石藤家的男人都有不良纪录。” “什么不良记录?”他提高警觉。 “让婚姻关系以外的女人怀孕的不良纪录。”黄少贞扳手指算给他听。“像令尊,他外头的人为你添了一个弟弟;还有你,我生澈儿的时候也尚未嫁给你。” “喂!我和你也能算一笔?”他又闻到一股冲天冤气。 “当然。”她重重点头,斜睨着他。“你自己说好了,你要如何表现自己的诚意?” “你希望我如何表现?”石藤靖和显得非常谨慎。 她微笑起来,右手做出一个剪刀的手势。 “你想把我阉了?”他骇然跳起来。“你再想想清楚,这可关系到你的终身幸福!” “我是说结扎,你想到哪里去了?”黄少贞羞恼的瞪住他。 “你结扎?”他很怀疑。 “你结扎!”她很肯定。 “我结扎?”他想昏倒。 “怎么?你不肯?”她抑郁的垂下眼睑。“我就知道,你连做一件小事让我开心也不愿意。” “这关系到石藤家的血脉,不能算小事!”他心惊胆战的。 “我帮你生了两个还不够吗?即使不够,小哲也算石藤家后代吧!你才结婚半个月,石藤下一代就已经排了三个名额,还不满足吗?”她泪光莹莹。“我知道,你就是想去外头找其他女人帮你生,对不对?” 石藤靖和哑巴吃黄莲。 上天明鉴,他愿意做各种事搏她展颜,即使吞剑、跳火圈也认了,可是,结扎 “算了,就当我痴人说梦吧!”她吸吸鼻子。“反正我一个人嫁到日本来,路不通语言又不熟,父母家人更不在身边,还能拿你怎么办呢?就当是我命苦,你不必理我。” 讲得很可怜的样子。 虽然知道她作戏的成份居多,他还是心软了。 一个男人有三个小孩,其中两个确定是儿子,算算也够了。而且结扎总比戴套子好,一劳永逸,既方便又有乐趣。 “好吧。”他无奈的点点头。“结扎就结扎,不过得等你生完这一胎。” 一秒钟前的乌云密布霎时消失,笑容布满她容颜。 “你是全世界最体贴的老公,我爱你。”黄少贞快乐的赏他一吻。“你该起床准备上班了,我去厨房帮你做早餐。” 花蝴蝶般的身影翩飞而出。 她是开心了,却轮到他郁闷起来。 美丽大家庭的梦登时在眼前幻灭。 真是倒楣!早知道那日在橱柜里忍上一忍,说不定日后还能哄她多生几个。 所以说,女人不能宠,万万不能宠,一宠就会宠出问题。 然而,想到她心愿得偿时那副欣悦灿烂的甜美,让人不由自主也想跟着笑起来。 这个中国魔女,大概便是他的克星吧! 郁结、爱意、无奈、开怀,诸种情绪交织成一团,复杂到难以形容。 他叹了口气,决定用一串悠扬的口哨声为未来揭开序幕。 就当是娱乐自己,吹个口哨来听听吧! 尾篇让人家说说话嘛 炳罗?有人听到我吗?哈罗? 我知道错了啦!我以后不会再当奸细或报马仔了。 至于偷偷连线到东京商业银行,拿提款机玩数字游戏的坏习惯,我也会戒掉。 还有,我纺不会再发电子邮件给八卦杂志,把我从日本首相电脑搜到的偷情日记传给他们。 对了,上次骇客进美国cia总部,将电脑的机密档案全部贴上小叮当图案,我也承认是我干的。 最近这一桩匿名替育幼院订四十个大披萨,又在百胜客的电脑记上“已付帐”的事,老大也已经发现了。 要我招认任何罪行都没有问题,只要把我的电源打开啦!呜一个人被关在电脑里很寂寞耶! 救命啊!谁来放我出去?让人家说说话嘛! 呜 -全书完-